曾纬两道剑眉蓦地拧了起来,神色肃然道:“张尚仪有话要我带给父亲,便直说吧,再拖些时辰,宫门关了,张尚仪莫非想回我曾府就寝吗?”
张氏不由笑了,仍想呛一句“曾府的门可比宫门还难进”,忽地又觉了然无趣,终究忍了这曾家四郎的嘲讽。
“四郎,”张氏敛了笑容,正色道,“曾公如今也是御前红人,想必常朝后在政事堂的奏对,也瞧出,官家龙体有恙。”
曾纬盯着茶盏,淡淡道:“愿听尚仪指教。”
哪朝哪代,天子的健康都是国家机密。宫里的女官和权臣的儿子,坐在一道议论天子的身体情况,就算不掉脑袋,也可以发配去边关挖煤了。
但是,曾纬明白,自己与这女子隐秘地相会,不就是为了来听这些吗?
替父亲来听。
曾纬能感到,父亲对于留在身边的两个儿子的使用方法,大相径庭。大哥曾缇仕途无波无澜,朝堂上下看来都不过是个中规中矩的官二代,且眼瞅着过四十了,也没什么大的实职在身。外头瞧来,曾布对于长子曾缇的态度,和章惇、蔡京那种拼命让兄弟子侄去官家跟前露脸的情形,不是一个路子。
父亲曾布这么做,是不让小官家赵煦起疑、也不给御史政敌们把柄。
而对曾纬这个幼子,曾布显然是寄予厚望的。
天资、年龄、尚未婚配的状态、与父亲的亲密,这些都是曾纬自信能成为父亲在仕途上真正的心腹的理由。
每次一想到这一点,曾纬就会将对于母亲风光其外、殇情其内的怜悯,以及对于虚伪冷酷的大家庭的厌恶,渐渐抛诸脑后。
他只需坚定地利用投胎的运气,知趣而尽力地往上攀升就可以。
有朝一日,当他也穿上紫袍配上金鱼袋,坐在政事堂里为龙椅上的人出主意、甚至左右那人的国事决策,他曾纬便是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权力能够带来自由,为所欲为的自由,曾纬深信不疑。
张尚仪玩味着曾纬的眼神。这种看起来赞许谈话对象的能力、实则为了更好地让她工具化的眼神,和他父亲是那么像。
然而有什么办法,她张玉妍,从十几岁起,就沉迷于这样的眼神了。
一个小小的孤女,臣服于、依赖于这样的眼神的主人,只是宿命而已。
她这辈子就这样了吧,反正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张尚仪闭上眼睛,似乎在稍稍清理思路与信息的表达方式。
“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