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于青草嫩嫩的闹意与三千米外那堆浅浅地隆起的枯枝灰烬之间,卡姆努卡的目光又有了血的色彩。猩红的景色泛起挑衅的醉意摇曳,让困倦变得更肆无忌惮。他不无痛苦地甩了下头,想用微弱的力量去捕捉躲藏在麻木意识中的一丝清醒,这是他目前所能做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自由动作之一。体力已透支到极限。肿胀的、布满血丝的双眼似乎随时会炸裂开来。他知道倦意正在攻占疼痛的领地,仍坚持着不肯脱离狙击镜。
倦意如同布满沼泽的那些剢齿类小甲壳虫,顺着裂缝嗖嗖地直往身体里钻,放肆地撕咬残存的意识。意识几乎紧贴着倦意伴舞,迷离地洋溢出迷乱的黑色调。他差点儿阖上眼和倦意纠缠死亡的欢爱,所幸舌尖的血染红了眼中的黑,又有了些儿的清醒。
他这样睁着眼不分昼夜地潜伏已经有十一天了,此前九天二百一十六小时的记录是恩里克在盖尔高地创造的。老头儿打破传奇,又创造传奇,只是不得不以生命为代价。临出发前,他还特意去看过他。老头儿已经不行了,就眼珠还能动。垂垂待死是孤独者的孤命。他相信自己也逃不出这个孤命。每次艰难地从深深的倦意中醒来,他都有种灵魂挣扎着飘向死亡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只盼目标能在沉睡前出现。
疼痛再次反击,他突然有了春风拂体的感觉。多年前,他在水手大峡谷时就有过这种感觉。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意识突然清醒,于是回光返照,重现生机。“但这儿是雷山,是华胥之地……”透过峰顶薄薄的雾,他望着灰烬前的大脚印,想。倦意不舍别离,仍勾引他忘却疼痛,意识又变得混乱。捎带着,饥饿、孤独、寒风、身体的僵硬、对未知目标不可抑制的恐惧等,也都在索命。他无力主宰命运,只能任由它们蹂躏。
仿佛造物主赐予力量,他终于撑出去两寸,舌尖艰难地舔住了青草上的露珠。当露珠在喉咙间滑动时,他清楚地感受到生命的蠕动,知道被拯救了,用刚恢复过来的那点力气将青草含进嘴里慢慢地嚼。马和牛就是这样嚼的,大概狍也是。他嚼到极烂时才咽下,咂咂嘴,感受到更多的力量,打开HX6L量子监控装置,作例行检查。
他先检查风速、湿度、温度、俯仰角几个基本参数,再用头盔上的全景观测仪扫描,确认无误后填写日志上传至量子同步卫星。纳米作战服仍处于隐身态,他强迫自己不调高热量,以免被可能出现的红外线探测到。刚研发的实验型LA09智能电磁狙击枪孤独地隐藏在远处一堆散乱的砾石间,冰冷的枪口保持着沉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