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白梓笑了笑,“你很有天赋,也够努力。我道不担心你堕落了。只是当年你父亲曾说过一句话,我至今记得……”
他抬头看向悠远天边,怀想着说道:“他说,这世间技艺,熟能生巧;熟,也能杀巧。”
“孰能杀巧?”黎静珊睁大了眼睛。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恍然道,“就是您方才说的,太过臻于成熟的顶尖技艺,都会失去活力,失去巧思?”
“不错,若是对一项技艺娴熟透顶,再无法寻到新的突破点时,也会因此产生惰性,满足现状,而不思进取。久而久之,则会失去技艺本来的鲜活生命。没有巧思的作品,已经死了。”
谢白梓说着笑了笑,“这番话,倒不是我说的。其实是我与你父亲探讨时,他提出来的。当时我也想不通,后来越琢磨越是钦佩他思虑身深远。你不愧是他女儿,这么快就能想通。”
黎静珊不好意思地笑笑,“师傅都提点道这个份上了,若是还不能领悟,可白学了。”
谢白梓点了点头,又道:“你此次上京求学,定然会见到各种技艺,不同流派,定然会各有千秋,各逞风流。你定要认真钻研,然而待熟悉掌握之后,却要想方设法把这些技艺忘掉。”
“……忘掉?”黎静珊讶然。
“对,忘掉!”谢白梓肃然道,“上善若水,不争而利万物。忘掉那些技艺,真正运用起来,才能如水一般灵活自如。”
他难得赧然地笑了笑,“不过这是至高境界了,也许你父亲已经窥见其中门道。而我还在门外徘徊啊。你先记着,以后总能领悟的。”
“多谢师父教诲!徒儿记下了。”黎静珊亦肃然应下。
她抬头看了看谢白梓身后萧条的琢瑛堂,犹豫着开口,“如今司珍坊没落至此,只怕师傅在这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您又不是黎氏族人,不若辞了这里的差事,您入竞宝阁做活儿,可好?少东家是个识才惜才的,定不会亏待了您。”
谢白梓怔了一瞬,缓缓笑开,额头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多谢好意。只是当年你父亲在时,我就入了司珍坊,当时说好了帮他打理设计工坊的。”
他又看向悠远天边,淡淡道:“我既然应下了,总不能他不在了,我就食言。只要司珍坊还在,我就一日不走。就当是为他管理好他身后的产业,应了当日的诺言了。等哪日司珍坊不留我了,自然也到了离开的时候。到时候……”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到时候,我凭着这点粗陋手艺,哪里不能混口饭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