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皎月就告辞了,王兄还要交给公子照料了。”,庆幸自己今天这戏份没有白演,即使李闻达看出来她是演给他看的,那也无所谓。
李闻达朝着皎月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皎月也不再多言掉头便离去,回到宫里她确实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那边王兄安排的人已经开始给父皇下药,不出一个月父皇必定身子虚弱到无法下床。李相担忧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听说那大火之中救出的小太医还在宫里安置,那看守着八公主的小公子也在宫里昏迷着。
此刻不动手,更待何时呢?
一转眼就到了大巫师和皇帝约定的日子,为了给皇帝请魂。大巫师上上下下准备了不少东西,先是找了好些个黑布将这皇帝的寝宫密不透风的捂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又写了好多乱七八糟的符咒贴在门窗之上,又在屋里设了一个法坛,上面摆的都是平日里小八最喜欢的吃食和玩具。
大巫师已经是穿着那一身黑带着一个惨白的大面具,今日带来的道具倒是很多有比人脑袋还大的铃铛,有挂着各种颜色布条的招魂幡,还有一盒子的蛊虫。
除此之外大巫师还在屋里放了三四个香炉熏了不知道什么香将这屋子里搞得烟雾缭绕的,好在这香比较好闻,甚至闻得久了让人觉得浑身舒服精神松弛,正适合现在心绪不宁的皇帝老儿。
“你这装神弄鬼的,整什么?”
皇帝依旧躺在自己的床上,好几层薄薄的纱帐让他们谁都看不清楚谁。
今日大巫师来给父皇做法却将木瞻木睚两个人全都带了过来,而且还将他们两个人都带到了屋子里。
这屋子里现在只有他们四个人,其他的连个苍蝇都没有。
木睚小声的贴到大巫师耳边小声的絮叨,这女人装神弄鬼的还偏要拉上自己。光是看她在这又是跳舞又是摇铃都快半个时辰了,她跳的不累他和木瞻站在身后闻着这香炉都快睡着了。
大巫师没有理会木睚的抱怨,而是放下了手里一直摇着的大铃铛而后念念有词起来“若要召请亡灵,必须有两位血脉至亲之人的鲜血,除此之外还需有一样亡魂生前惧怕之物在场。以免召唤途中亡灵作怪,用以镇压。现在我就要去取陛下之血了。”
案几上摆着一把刀子和一个空空的白玉碗,躺在床上的老皇帝迷迷糊糊的答应着,想必父皇现在是比木睚和木瞻还要困的。
大巫师拿着刀子上前掀开纱帐十分自然地上前去抓起皇帝的中指就是以刀,她捏着皇帝的伤口硬是往那碗里挤了三四滴血之后才收手。
拿到了皇帝的血以后大巫师回过头以后便来找木瞻了,木瞻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己师傅在这里装神弄鬼。
其实木瞻自己心里是清楚的,师傅能驱使蛊虫,善于玩弄权谋玩弄人心。偶尔也能算命卜算预测未来,但是让他招魂通神这事他肯定是不会的。倒不是木瞻怀疑大巫师的能力,而是师傅确确实实和木瞻亲口说过“人死了就死干净了,什么招魂通灵,你找阎王爷去吧。”
但是看着师傅今日高这么大的阵仗,这动作行云流水又看起来很专业很让人害怕,木瞻都开始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听错了。
割了木瞻的三四滴血之后大巫师满意的回到了自己的法坛前,他将那白玉碗放在了桌子上然后随手一挥那碗里居然燃起来了熊熊燃烧的蓝色火焰。跳跃的蓝色火焰好像来自地狱的引路之灯。
大巫师嘴里絮絮叨叨的念叨着一些听不懂的话,那语言就像是什么失传已久的上古方言,总之不是说给人听的,那语调听得木睚浑身上下都在起鸡皮疙瘩。他侧目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木瞻,很不巧木瞻也朝着自己投来了同样的目光,哥俩确认了眼神之后默契的一笑都懂了彼此的意思。
皇帝在昏昏沉沉之中也看到了大巫师这空手点火的操作,而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大巫师说的那些咒语更让他觉得无比的神圣不可侵犯。
大巫师手中拿着招魂幡,掀开帘子走到了皇帝的面前,大巫师惨白的面具似乎朝着皇帝在微笑,“见!”大巫师大喝一声手中的招魂幡拂过皇帝的面门,突然皇帝只觉得天晕地转,然后面前那白色的面具就变了脸,小八那稚嫩的面孔出现在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心中悸动,颤抖着双手,他那褶皱的双手颤颤巍巍的抬起来捧住了小八的脸,小八很可爱就像是往常一样弯着圆圆的笑眼甜甜的叫了一声“父皇!”
皇帝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悲伤起来,他抚摸着小八的脸颊,眼前的一切他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看到了已经逝去之人,这小小的人就像是活着的时候一样鲜活,甚至皇帝都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小八并没有死。
“父皇对不住你,不要怪父皇好么。父皇真的很舍不得你。”皇帝将小八抱在了怀里,眼泪从他的眼眶里再也藏不住,顺着那消瘦的脸颊簌簌而下。
“父皇,小八身上好疼啊,他打小八,他还要害父皇。父皇......呜呜呜呜呜......”怀里的小女儿突然哭了起来,皇帝心中大怒,一把将抱着的小八推出怀里,他起身披头散发的就要往外走。
那模样好像是要去讨债的阎罗王,居然有人欺负自己的女儿?皇帝心中愤怒失去了理智,满脑子都是替小八去会一会那个坏人,小八赶紧抓住了皇帝的手腕“父皇,小八还想和父皇在一起,但是呜呜呜呜呜......父皇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那人再害父皇了呜呜呜呜呜呜......”
小八不停地哭着,皇帝转身蹲下又将这小女儿抱在了怀里,仿佛要将这小孩子揉到自己的身体里好让她在也要离开自己。
“是谁!是谁!”皇帝怒吼着似乎似乎在向苍天求一个问题,他现在满腔怒火,无论是谁只要将那凶手带到自己面前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拔剑亲手砍下这个夺走自己年幼女儿性命的混蛋!
“是......是......王兄......”,皇帝的心咯噔一声都忘记了跳跃。
他的双手僵在半空中,一时之间居然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父皇,小八要走了......以后没有小八陪着父皇......父皇也要好好地......”
眼前小女儿的面庞越来越模糊,皇帝张皇失措的伸出手去抓去搂去拥去抱,但是那小女儿的身子却越来越远,到最后居然幻化成一缕青烟消失的无影无踪。
皇帝彻底抓狂了,他大喊大叫,他挥舞着手臂在屋子里抓着空气往自己怀里带,他就像是癫狂的野马又像是疯了的傻子,总之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一个正常人了。
他在地上打滚,他扯烂了一层层的纱帐,似乎在宣泄心中的不满。他总是妄想抓住什么但是却什么也无法挽回。
就在这时候,皇帝突然觉得脑袋一疼,眼前一黑,从此就失去了知觉。
站在一旁的木瞻和木睚目睹了一切,吓得说不出来话。
从始至终小八都没有出现过,父皇一直抱着大巫师喊小八,而大巫师似乎也在悄悄地和好皇帝说话,父皇抓狂之后大巫师拿起那铃铛朝着皇帝的后脑勺狠狠地就给了一下,这下那抓狂的人才安安静静的昏倒在地上。
不准确的说是被打晕在地上。
木睚看看木瞻,木瞻看看木睚。
哥俩这算是明白了,原来搞得这么大的阵仗全都是演给父皇看的,只是为了摆一个形式然一切看起来更加真实一样,就好像大巫师确实能召唤亡魂。
而大巫师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父皇产生了幻觉,让他在恍惚之间看到小八,而她就这样假扮小八掏出父皇心中的心魔,从而达到自己想达到的目的。
打晕了皇帝的大巫师长吁一口气,她将手里的大铃铛随手丢到地上,然后泄了气一样的瘫坐在地上。
这老头子疯起来怎么这么吓人?大巫师看看地上的皇帝,半天了身边都没有动静。这时候她才缓缓抬起头露出自己那张诡异的惨白面具,看着自己的两个徒弟像木头棍子一样杵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很无力的招招手指了指皇帝“还不把你父皇扶回床上去?”
大巫师交代了他俩之后这两个木头棒子才开始活动起来,两个人小心翼翼的干着苦力活将自己那父皇重新拖回床上小心翼翼的安顿好。
“木睚你就在这陪着你父皇,确保他醒了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你。若他问起来你们就说你们并没有看到小八,我招魂之后你们不知道怎么回事什么都不记得了。等回过神以后只看到屋里一片狼藉,你们什么也不知道。”,大巫师小心的叮嘱着,这戏份一定要交代清楚了不能穿帮。
叫这两个孩子装傻是不想让皇帝知道小八说的“王兄害我”这件事被这两个王兄知道,只有这样皇帝才能大胆放心的派人去查案。
大巫师缓缓起身,走到了法坛前随手从那一盒蛊虫盒子里空手抓了一只,他捏着小蛊虫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一巴掌将那小蛊虫打到了木睚的脑门上。
那蛊虫钻到了木睚的皮肤里,然后木睚的脑门瞬间就变得紫青紫青的,看起来格外的吓人。木瞻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王兄,然后他着急的上前抓住了大巫师的手腕“师傅王兄做错了什么你要他的命!”
相比较木瞻,木睚却表现得十分冷静,可能也是因为他没有看到自己现在这幅鬼样子。
“这蛊虫好东西来着,在你王兄脑门呆一天就能让他浑身血脉通畅,一天之后我自然会帮他取出来。我只是为了让你王兄看起来印堂发黑叫鬼打了一样。”,大巫师得意洋洋的炫耀着自己的蛊虫,每当说起自己的蛊虫她都特别的自豪。
木睚想了一下大概就知道大巫师想做什么了。“既然小八说,王兄害我,那么父皇醒来之后必定会彻查此事。我和木瞻不知道,他就能更加放心的大展拳脚,也不会对我和木瞻有所防备。等会将这屋子搞乱,再见我印堂发黑,父皇肯定以为小八的亡魂作乱,因此会对这件事情更加重视。到时候父皇会派人去暗中调查这件事,找的肯定是心腹之人,而且还是和三王无关之人。李相陆鸣肯定是排除在外,那父皇最近身边最受宠的红人,而且和三王没有任何瓜葛的,不就是那昭思么。昭思和沈王不和,表面上和我与木瞻都没什么关系,我们大可以暗中指引昭思让他把木眈揪出来。而到最后父皇也不会因为揪出木眈砍了他对我和木瞻心生隔阂。”
在木睚分析的时候大巫师已经开始掀翻法台撕扯纱帐了,木睚这小人聪明的很,自己想做什么他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而木瞻这小人就差一点了,跟了自己这么多年了有时候还是摸不准自己的心思。
倒也不是木瞻这孩子不聪明,只是阴谋诡计玩的没有木睚顺手而已。
被木睚强行解释了一番之后木瞻才明白了师傅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确实这件事只有父皇下定决心查才能真正的解决。
而王兄之前在父皇面前没有提出来这件事就是怕父皇其实并不想深究小八之死,大巫师早在没有和王兄沟通之后就猜到了王兄的心思。不得不说这两个人才是心灵相通,那个跟着师傅身边好多年的人仿佛不是自己而是王兄。
木瞻如梦初醒,瞪着他的大眼睛看向那个在打砸抢的黑色身影“所以,师傅?”
大巫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回过神用那惨兮兮的白面具看着自己的这个傻徒弟,他这模样真是让自己抓狂又惭愧。抓狂的是他怎么培养了这么一个没有心机城府的徒弟,惭愧的是他不该让这孩子看到自己这么阴暗的一面。
“做什么?”,别说有时候木瞻猜不透大巫师的心思。有的时候大巫师也猜不到这个混小子的心思。随手将最后一个完整的小杯子丢在地上摔出个小口子之后大巫师终于停下手转身去看那个站在自己身后一脸狐疑的臭小子。
“所以你真的不会召唤亡灵么?”,木瞻睁着自己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就像是刚刚拨好皮的荔枝。
“我向来只忽悠活人,从不和死人打交道。”,这问题简直愚蠢至极,大巫师转身继续把这宫殿砸的稀巴烂,这是她很早以前就想做的事情了。
再三确认之后木瞻隐隐约约有些失落,毕竟师傅在自己心里是上可通神下可捉鬼,中间在人间游走还能把人耍的团团转的存在。
“小可怜你在难受什么呢?”,木睚笑着吵着木瞻走过去,现在的木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梦碎了的小娃娃,他伸出手用指尖挑了一下木瞻的下巴将他的视线从大巫师那黑漆漆的身影上拨弄到自己身上。
“小孩子闹别扭而言,王兄这你可哄不了,我自己梦碎一会就好了。”,这还是第一次木瞻拒绝自己的搭讪。木睚当然也不是什么不解风情的人,既然人家不需要他也不会上杆子,于是木睚老老实实的收回手,信步在屋子里四处观望。
金碧辉煌的屋子被漆黑的布捂的伸手不见五指,摆放整齐的架子也被砸了个稀巴烂。地上的花瓶滚到脚边,弯腰捡起来看看才发现这可是父皇很喜欢的小物件。
仅凭一己之力大巫师就能将这销金窟变成破烂屋子,看来她这憋气的可是有一段日子了。
将屋子搞得乱七八糟之后大巫师不知道从哪摸到了皇帝私藏的夜光小酒杯,在这昏暗的屋子里夜光杯犹如空中明月闪着温柔的光芒。
大巫师将他拿在手中爱不释手,然后悄悄地塞到了自己的袖子里。木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轻轻的笑起来,她就像是偷大米的小老鼠一样举止之间都偷着可爱。
场景搭建的差不多了大巫师上前来嘱咐木睚“我和木瞻先走了,你留在这陪着你父皇。就说方才亡灵暴走我把小八公主撵走之后留你在这镇着。皇帝醒来之后必然要选官员去查案,你想些办法让皇帝把这活给昭思。”
思来想去大巫师还是觉得皇帝未必会想起来昭思这个小小的官员。只有让木睚旁敲侧击的点一点皇帝才更为妥帖。
木睚点点头示意大巫师一切稳妥,而后大巫师走到一旁瞪了木瞻一眼,就像那呵斥小狗的主人一样喊了木瞻两声“走,愣着想在这扎根么?”
被师傅一喊木瞻心里还是很委屈,但是也灰溜溜的跟在大巫师身后。
打开屋子的大门,阳光照了进来,木睚看着光口他这才恍惚之间想起来现在还是白天。大巫师带着木瞻走了出去,一直守在门口的常宫人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但是屋里一片漆黑他只看到了一点乱七八糟的屋子别的也看不到什么。
方才站在外面他就听到皇帝呼喊嚎叫的声音,常宫人站在屋外格外担心陛下,心里就像是小猫抓挠一样难以忍受。可是大巫师吩咐过了谁都不许进去打断做法。
之后屋子里又乱糟糟的砸东西好像是打架一样,这让他悬着的心骤然变紧更加放心不下。
门又被缓缓的关上了,木睚看着光源渐渐消失,他又坠入黑暗。
空旷而狼藉的屋子漆黑的让人害怕,他走到父皇的床边轻轻的为皇帝盖上了被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这短短半年的时间父皇好像老了十岁,因为累心的事情太多,悲伤又频繁的造次,这才让他心中疲惫迅速衰老。
木睚轻轻的将头靠在父皇的床沿闭上眼睛小憩,这漫漫黑暗,不静静心怕是等父皇醒来就没有精力去对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