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黑的空间,少女和被绑在椅子上的青年。
彦子亦的酒已经醒了大半,「没想到有天爸爸也会落到这种境地…」
「WenndulangeineinenAbgrundblickst,blicktderAbgrundauchindichhinein.」(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凝视着你。)少女说着,看向彦子亦。
这段话是德文,不是英文,但尼采的这段话很常被人引用,所以彦子亦听懂了。
彦子亦的嘴角疯狂抽搐着,「弗里德里希・尼采《善恶的彼岸》…与怪物战斗的人,应当小心自己不要成为怪物,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凝视着你?」
…没想到绑匪也会和人谈人生哲理…她绑架他的原因难道是要和他谈谈尼采的著作吗?
那就太伤脑筋了,为了写论文,他虽然已经看完了不少南美神棍的作品,但尼采是德国区那的,拜读德国区文学家作品的行程被他安排在下个学期才开始…
她回过头来,微微笑,「你很厉害。」
彦子亦非常地谦虚,「你可以叫我爸爸。」
他应该是疯了,所以现在有调戏绑匪的勇气。
但这个绑匪真的毫无戾气和杀气,而且还很平静的用德语和他说哲学句子,彦子亦前面才喝倒,现在后劲还在,止不住的就开始飘了。
苟住你的命!彦子亦。傅瑾会来的。
…应该吧?彦子亦的思绪开始散射,正常来说傅瑾应当是会来的,但要是他和学妹逛着逛着睡上了那就不一定了…?到时等傅瑾回过神来发现他失踪了,他彦子亦可能已成了白骨一具。
傅瑾,你可要给力…
「爸爸。」
没想到这个绑匪非常给彦子亦脸的就叫了,彦子亦也喝了酒,理智功能自动decline50%,此刻听到绑匪的配合,居然一脸安详的点头,「乖,儿子。」
少女看着他,饶有兴致,「爸爸,谈谈哲学吗?」
彦子亦还能说什么呢?为了稳定这个看来精神不太正常的绑匪,他非常爽快的答应了,「来吧,儿子。」
「爸爸知道吗?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会觉得自己的脑袋被插入了大量不属于自己的思想,他们认为…某种思想不是属于自己的,不受他的意志所支配,是『别人』强行塞入脑中。他们常常体验到自己脑子里强制性地涌现大量无现实意义的联想…」
「我将后者称之为『通灵』。」
「后来,在医学上,这两种情况被归类于精神病,并且都有了自己的学名:Thoughtinsertion(思维插入)andForcedthinking.(强制性思维)」
「思维插入以及强制性思维。」
「我一直在思考,如果他们不是疯了,而是真的『听见』了呢?」
「Ilsuffitquenousbouchionsnosoreillesausondelamusique,dansunsalonoul'ondansepourquelesdanseursnousparaissentaussitotridicules.(那些听不见音乐的人以为跳舞的人疯了。)」她这次换了法语。
这可考倒彦子亦了。
「那些听不见音乐的人以为跳舞的人疯了。」她说。
「假设这一切是真的…你会怎么做?」她问。
联想到她引用了两位哲学家的句子,彦子亦想了会…
「写哲学发泄?」
她笑了笑,「没错。这些『疯子』只能在非现实立场说这些。先摆明了自己就是在妄想,建立在此前提下,原先坚信他们是疯子的人们却会改变态度,对他们的『妄想』感到惊叹崇敬。」
「在这个世界里的人大多都在沉睡。清醒的人成了疯子,所以他们假装自己是故意以疯子的角度思考事情,而沉睡的人们觉得清醒的人在做梦,做着离奇神秘的梦,殊不知,在作梦的是他们。」
如果说先前傅瑾面对墓者是:一个有疯子基础的人面对疯子,那么此刻的彦子亦就是:一个还算正常的学霸面对疯子。
而这个疯子,她还声称她极可能是一个「清醒的正常人」,与之相比,彦子亦才是「昏昏沉沉的做梦者」。
她分明说着一大堆与现实无关的话语理论,但喝醉了的彦子亦却奇异的被她勾起了兴趣。
「还有吗?」彦子亦问。
她望了他一眼,低下头,「你相信这个世界有看不见的某种机制,人们以名字为『代号』被世界送往固定的地方、与固定的人结合、过固定的人生吗?」
「妳有证据吗?」
她說:「我曾看过一则实验报导,有一对同卵双胞胎自小分离,长大后,他们隔着美国的数个洲,有了相似的工作、相似的爱好、相似的妻子。」
彦子亦摇摇头,「这不足以证实。双胞胎的基因很相似,喜欢的东西像不奇怪。」
她微微笑,「不,这个相似包括他们妻子的名字。」
彦子亦居然认真的思考了起来,「所以妳认为名字是人们的『代号』是吗?」
「用代号将特质相似的人们框成一圈,而代号相合的人之间会产生天定的『吸引力』?」
「你很聪明。」
这是她第二次开口夸他,彦子亦耸拉着眼皮持续嘴欠,装逼不停,「我只是考上了研究所而已,没什么厉害…」
这时她再次开口了,「但还不够。」
彦子亦清醒了点,他抬眸,像是有些不服。作为一个醉酒的人质,他短暂地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和身份,「那么妳說,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用?」
她并不惊讶他的反應,「能顺着自己感觉走的人,往往能找到自己要的东西。」
「听说过熟悉规则的人就能玩转规则吗?如果你熟悉这些东西,那么就能驾驭它而不是纯粹的被它玩弄。」
「知道能驾驭这些规则的人在哪吗?」
彦子亦摇头。
她指了指头上,「他们在人类社会金字塔的顶端。」
「…」彦子亦默了会,「妳是吗?」
她轻笑,「我不是。我是理解知道这些规则的人,在金字塔之外看着他们。」
「彦子亦,记住了。你很特别。这是我告诉你这些的原因。」
…
彦子亦醒来。整个人迷茫极了。
他是从趴着的姿势爬起来的,桌上还留有傅瑾写的字条。但他的钥匙手机钱包全被傅瑾拿走了,此刻动弹不得。
彦子亦无奈的坐在位置上。
傅瑾会回来的吧?
…挺有意思的梦。有点震撼,有点玄幻,还带点哲思。
彦子亦正想着,手从脑袋上放下,顿时一缕长长的银丝飘落。
「…」他看着那头发,一时间,安静如一只鹌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