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池的身子顿时僵住，他冷着眼睛往后退了退，视线不带任何情绪地落在小少年的脸上，“你突然靠这么近做什么？”
“靠近些才听得清啊。”顾意很是无奈地摊开双手，大眼睛里透着无辜。
两人一坐一立，就这样淡淡对视着，似乎有什么在这天光里生根发芽。
如沐初晴。
“继续看。”黎池转回身子，云淡风轻地望向比试台。
顾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觉得原本凉凉的地方似乎染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灼热，又带着丝丝暗痒。
净化术原本是炼药中的一种滤药法子，后面被修士加以重创改造，但它的根基还是在炼药一派。而黎池作为炼药大师黎安的儿子，对净化术的了解自然不同于一般人。
这也是五长老让黎池给顾意解释的原因所在。
五长老相信他能说得很好，事实确然如此。
云纤纤与尚辞等人因为坐得近，亦是受教了，他们此刻皆敛着心神细细思索黎池说过的话。
比试台上，穆归篱已然将手完全伸进了浊气之中。
他在用最简单的净化术感应浊气偏合的方向，然后希冀着一矢中的。
当然，这种法子虽然不会侵蚀到穆归篱的肌肤，但却非常消耗灵力。若是在灵力耗尽之前未找对方向，他便会被这些难缠的浊气伤到。
冷汗渐渐从他额上沁出，手掌在浊气中翻飞不止。
约莫半盏茶后，穆归篱身形猛然一顿，黑色的气流中忽然开始散发淡淡的白光，就像是暗夜中的半笼流萤。那白光愈来愈强烈，最后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将石块上的浊气生生炸裂爆开。
尘埃落定。
“万剑宗穆归篱，过关。”僧人时时刻刻都关注着他的情况，见到此景立马出声宣布，然后提起笔在本子上记着。
结界轰然消散。
穆归篱出来时身子晃了晃，脸色有些隐隐的白。
黑色长袍曳过地面，轻得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他瞥了眼随自己共同参赛的那十余名万剑宗弟子，沉声唤道：“你们都过来。”
穆诗虽然在万剑宗作威作福，身后有着一群捧他臭脚的跟屁虫，但是这些真正靠修炼打拼出实绩的弟子，都是更为敬重这位话少却很令人心安的大师兄。
所以听到穆归篱的话，那些弟子不疑有他，纷纷上前行礼拱手，“大师兄。”
其余的修士见万剑宗的这些弟子都聚集在一旁说着什么，心里可谓痒得很。
穆归篱成功净化了那破石头，现在肯定是在跟他们传授秘诀。
奈何这些修士在各派都是一等一的强者，扒拉过去偷听这种事情，他们委实做不出来，只得分外纠结地站在原地。
僧人记录好之后，便不慌不忙地朝着石头弹了几指。
浊气很快便重现，进而在石头周围晃晃悠悠地盘旋着。
“过关者下场静候，下一个。”
穆归篱将其中细节对这些弟子说完后，轻轻吐了口气——能说的他都说了，究竟能不能领悟，也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下场的时候，他隐隐约约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于是穆归篱抬眸。
不远处，穆诗望着他，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
***
禅房花木深。
寒迟跌跌撞撞地走着，一不小心竟与对面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他不耐烦地抬头，瞪着眼睛发作，“你谁？好狗不挡道，滚开！”
红衣袈裟烈如火焰，额间点着朱砂血痣的男子眼眸闪了闪，唇齿稍移，“在下辰一。”
“管你辰一辰九，滚开！”寒迟猛地一挥袖子，便是直接抽到辰一的胳膊上，放荡无礼。
“这可是我们长明寺的佛使，休得无礼！”跟在男子身后的小沙弥斥责他。
“我当是谁......”寒迟抖了抖衣袍，面具森然，露在外面的下巴光洁削瘦，“佛使也得滚开。”
“你！”
“小师弟，你怕是不认得面前这位。”辰一竖起手掌阻止小沙弥继续与他相争，“这可是九重宫大名鼎鼎的寒副宫主，还不行礼？”
小沙弥委委屈屈地行了个礼，而后便退下了。
“你倒是个识时务的。”寒迟不知是夸赞还是讥讽。
辰一面容阴郁，骨节分明的手指搀上了他的手腕。
寒迟任他扶着。
如今四下无人，两人便缓缓前行。
“听说寒宫主此次是代花宫主而来。”辰一出声，“所以你现在为何不在评审台？”
“小解罢了。”
“莫玩笑，说正事。”
“就是小解啊。”寒迟半真半假道，“我不像你们这些人，修得辟谷术后，便可弃了五谷轮回之所。”
“我昨日看见那个小少年了。”辰一顿了顿，眼里闪过嗜杀，“你前几日为什么不让我带走他？反而把他拱手让给了云梦泽的人。”
那日他本可带着昏迷的顾意功成身退，谁知寒迟偏偏弄了块巨石下去阻住云梦泽的弟子，甚至还将他们引去了水寨。
“把云梦泽牵扯进来才会让整件事更加有趣，不是吗？”寒迟笑了笑，眼里闪过莫测的光芒。
“你想做什么我不干涉，但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辰一眯起眼睛，“那只血魔子蛊还在他体内，而且我师父也开始明里暗里查这件事了。”
佛典宴上临时加的这个筛选赛，就是例子。
“你师父？”寒迟冷笑，“你若还当了一是师父，此刻便不会同我站在一起。”
“了一若是查到那小少年身上，以长明寺独有的涤荡术，很快就能揪出他体内的血魔子蛊。”辰一放低了声音，眼里有着不甘。
耗费五年的心血才炼出这么一对血魔蛊，如今却只催动了这么一次。
“母蛊不是还在你手里？”寒迟斜睥他一眼，“用点法子让母蛊睡了，他体内的子蛊自然会陷入沉睡。”
辰一静默片刻，终于还是有些忍不住了，“母子蛊都沉睡后，要五年后才能再次唤醒，我等不了那么久......”
“等不了？”寒迟抚了抚手掌，面具下的神色阴冷而讥讽，“心急成不了大事。”。
“你让我不急？”辰一在寒迟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崩溃，完全没有了人前的那种矜傲。“让我再当五年被人明里暗里讥讽的佛使？我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