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等孙七开口,已然转身而行,步履十分悠闲懒散,宛如踏雪赏景一般,过不多时,身影远去。
孙七管事一直躬身目送他的离去,好半天后才敢挺起身子。
直到此时,孙七才陡然发出一阵疼痛无比的呻吟,寒风刺骨之间,他哆哆嗦嗦摸向身上的十几道鞭痕,疼的脸皮不断抽搐,几乎就要站立不稳。
此时夜色已黑,仿佛天地间只有他孤零零站在寒风中。
他忽然转头看向顾天涯离去的方向,伸手入怀掏出了一张叠放整齐的纸。
这张纸上,写着四行似诗非诗的字。
雪压枝头低,
虽低不着泥。
一朝红日出,
依旧与天齐。
这是那个少年前些日子找他买地之时,他亲口索要方才得来的一首诗,他很喜欢这首诗,一直把这首诗藏在怀里。
他身为世家的家奴,勉强也能粗通文墨,他虽然读不懂这首诗里的内涵,但却总觉得每次读后都会心中憧憬。
这首诗,应该是那个少年写给他的共勉。
他两人一个是贫寒无比的穷泥腿子,一个家生子出身的永远家奴,然而即便人生像是大雪压满枝头,心中依旧有着属于自己的梦想。
可惜,他一辈子只能把这个梦想埋藏在心中。
而那个少年,却敢在烂泥之时写出这么一首诗。
所以,这个共勉不能称之为两个人的共勉。
这个共勉自始至终只能属于那个少年一人。
他孙七这一辈子唯一能做的事,只能是保证自己‘雪压枝头低,虽低不着泥’的初衷。
然而那个少年却有无数未来,说不定就会达成‘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的高度。
孙七很羡慕那个穷苦少年。
……
寒风又一次刺骨吹来,吹的浑身鞭痕更加疼痛。
孙七忽然仰头看向天空,口中哈出一团受冷变白的热气,仿佛是无限悲伤绝望,他满脸之上全是泪水。
他突然凄凉出声,泪水更加汹涌,喃喃道:“叹我孙七此生,只是一个家奴,我唯一能做的事,只能是不变的同情心……”
就因为一点同情心,他挨了主人十七鞭子打。
但他满脸泪痕之时,嘴角却全是释然的笑。
他似乎,并不后悔。
他主人打他,训斥他,让他不准对穷人施与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