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会的时间定在正月初五,初六,初七三天。
头一天人肯定特别多,他们不敢把孩子带过去,就怕人一多孩子丢了。
原本是打算初六再带孩子们去,最后没能磨过他们,还是把出发的时间改成了初五。
庙会被称为庙会,自然是因为举办地周围有寺庙的存在。这一座寺庙名为守平寺,藏在一座小山上。据说是明朝末年建成的,也曾在战乱中被毁过几次,现在他们所见到的已经是第三次重建之后的了。
小勤没有骗她,庙会果然比大集要热闹得多。
守平寺在山顶上,来参加庙会的人都往山上走。半山腰处搭了一个戏台子,请了专门的师傅来唱秦腔。
那声音如钟声般悠远绵长,好像指引着来参加庙会的人们正确的方向,不过很显然,即使没有秦腔指引,来的人们也不会走错路,熙熙攘攘的人流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条道路。
甜妞到底还是太小了,什么都看不见,欧和顺把她抱在怀里,指点着告诉她哪些东西更有意思。
过了唱秦腔的戏台子,山路一转,当先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就是一个插满了糖葫芦的稻草架子。
糖葫芦的颜色鲜艳又喜庆,很符合新年的气氛,和稻草架子的明黄色搭配在一起更是刺激人的眼球。
卖糖葫芦的小贩大声吆喝着,“糖葫芦嘞,糖葫芦嘞,正宗的老首都糖葫芦!错过了可就没有啦!”
有个路过的人笑着和他搭话,“您这糖葫芦还是从首都运过来的啊?”
“那可不……不是啊,我这技术是跟着首都的老师傅学的,正宗得很,您要不要买一串尝尝,准保您吃了还想吃。”
小贩反应还是很机灵,奈何这个转折还是太过生硬了一些。
周围一群人因为这段对话,都笑起来,不过这笑是善意的。反正是过年大家都乐意和和气气的,也没人非得挑他的毛病。
就连刚刚搭话的人也掏出了钱。
“行,给我来一串儿,可包好咯,我带回去给家里的孩子。”
欧和顺问,“甜妞要不要也买一串儿尝尝?”
甜妞直摇头,说,“我不要,这不是葫芦做的。”
又凑到爸爸耳边小小声说,“这个人骗人。”
“谁告诉你糖葫芦是用葫芦做的呀?”
阮愉都被自家孩子逗笑了。
“你看,这个红果子叫山楂,是一种水果,上边这层亮亮的,是糖浆。”
“山楂又是什么呀?”
小孩子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这个阮愉还真没法给她描述出来。
最后,她只能说,“给你买一串你尝尝,不就知道山楂是什么了。”
一串糖葫芦,甜妞只吃了一半。山楂对于小孩子来说还是太酸了一些。
除了卖糖葫芦的,还有卖糖画的。
卖糖画的摊子跟前围了一群小孩子。一部分是付了钱,等着属于自己的糖画做出来,另一部分是单纯被他的手艺迷住了。
做糖画的中年人拿铜勺舀一勺糖。看似随意地移动几下。铁板上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形状,大多数是孩子们的生肖,一个个虽然线条简约,却活灵活现的。
也有的孩子要老虎,凤凰之类的,又或者是孙悟空和白娘娘之类的民间传说中的人物,这一种的价格就要贵上一些。
阮愉见她看得入神,问她想不想要一个。
甜妞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
“还是不要了,这糖画做的太好看了,我会舍不得吃的。”
大集和庙会还有一点不一样。大集主要是让人们交易自己想要买卖的东西。而庙会则少不了要去寺庙里捐一些香火钱。
身着黄衣的僧侣引着人们进入佛堂,佛堂里从左至右摆着三尊佛像,分别是代表过去的如来佛,代表现世的释迦牟尼和代表未来的弥勒佛。
每个佛像前头都并排放着几个蒲团,来到寺庙的人们一般会按着顺序,一个一个拜过去,那些一边跪拜一边念念有词的,也许就是在向佛祖许下愿望,不外乎是祈祷来年顺利、风调雨顺、财源广进之类的。
看着父母都虔诚地跪拜下去,甜妞也有样学样儿,在每个佛像跟前都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许愿当然是没许的,她还不清楚这些。
拜过神佛,还可以去摇一支签。
人实在是太多,负责解签的僧侣也不会说得太过详尽,他们不会为你所求为何事,只会看着结果,大概说一下诉求之事是凶是吉,再简单解释两句。
要做的事情都做过了,最后就是捐香油钱,功德箱摆在佛堂后面,很明显,一眼就能看见。
腰缠万贯的富人捐出数百元,衣着破旧的穷人捐出几块几角钱,有的人恭恭敬敬把钱放进箱子里,有的人漫不经心扔进去。
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无论是年轻人还是老年人,无论是健康人还是病弱的人。守在功德箱旁边的僧人在每一个人捐钱之后,都会双手合十施以一礼。
没有人告诉过甜妞什么叫做众生平等,但她在僧人一次又一次的行礼中,好像已经理解了这个词语的意思。
甜妞也从爸爸手里拿到了一块钱。
她踮着脚尖,努力把钱放进箱子里。
僧人并没有因为她是小孩子就区别对待,仍旧对她施了一个礼。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年纪小小的女孩子,学着他的模样,也认认真真地回以一礼。
僧人愣了片刻。轻轻抬起一只手,温柔地拂过小女孩儿的发顶。他的眼神里满是包容和悲悯,里面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装着世间万物。
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要说,最终却还是没有开口。
他所想要告诉她的,都藏在那一个眼神里了。
那天晚上,甜妞做了一个梦。
梦见一个生命从出生到死亡,梦见从春到冬四季更替,梦见黄土上建成繁华的城池,又遭逢战乱被付之一炬。
那短短一个晚上的梦境,好像跨越了数千年的时光。
一场大梦醒来,她好像有所失,又好像有所得。
就连新年的热闹欢喜也好像被冲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