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越是走得往北,故土的气息便越是浓厚。
温县的郊外正在下雪。每逢这个时节,即便是京中也人气凉薄了许多。大雪于天地间嘶吼长啸,如柳絮扶摇,笼盖四野。司马朗看了看闭眼假寐的司马弦,伸手将车窗侧帘拢起,马车内部一时竟幽暗得难以透光。
“不必如此。”司马弦仍旧合着眼,干燥的嘴唇轻轻翕动。
“我当你睡着了。怕寒气太冷,雪光太盛。”司马朗动作一顿,放下了拢起帘布的手,眼中光芒也随之黯淡下去。
“我该学着习惯这些。”她睁开清冽的双眼,一丝冷气自眼眸之间沁出,在半空幻作游离的光线。“往后要吃苦的日子还长着呢。”
司马朗蹙起眉,望着她的神色无奈却温柔。他懒得去追究那句话底下是否藏了利锥,也无心出言责怪。自离开庐江之后,司马朗便愈发觉得自己愧对于司马弦。离家越近,这份愧疚便生得越深沉。原本只是些微的自责情绪如同开春埋下的树种,在司马朗的心底生根发芽,又逐渐变成挺拔茂盛的愧怍。他想对司马弦道歉,却说不出口,更怕说出口后她仍旧目光冷峻,嘴角会牵扯出嘲讽的笑意。
这大约便是惩罚罢,司马朗想。恐怕今后他便要活在这愧怍与羞赧之中,再无求得原谅的可能了。
“阿弦,不要恨大哥,我也是没有办法。”
司马弦闻言,脸上浮现出难以察觉的讶异神色:“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恨你做什么?”
可她这般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的回答,在司马朗听来却更像是气话。他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却感马车的车轴正缓缓停驻,车门之外一个清朗的呼声随即传入耳廓。
“长姐,大哥!”
是司马懿的声音。
原是已经到家门口了,此次倒是比想象中的要更快些。司马懿撑着伞站在门口,望着马车的眸子清清亮亮,仿佛期盼着什么一般将要跃跃上前。有几缕雪絮循着风落在少年白皙的手上,在指间挥散消融成温软的痕迹。司马朗缓步下车,唤了弟弟一声,便返身向车内伸出宽大的手掌。司马懿看见帘中探出一只纤细的手,光洁美丽如雕琢的璧玉,似新雪飘零般轻轻附上大哥的掌心。伴随着一阵短促而轻微的响动,隽丽的身影自帘内飘逸而出,如仙人神袛,脚尖点水般落在雪地之中。素色的斗篷与冰雪交融,明净纯粹,光彩烨然若月。她一抬眼便看见了驻足于前的司马懿,本是有些疲累的双目霎时弯起亲切的弧度,一瞬间便如石上清泉淙淙而过,是同记忆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