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儿子说,“话当然可以说。可你也想想,一头牛顶多值两千块钱,派出所警察为这个小案得花多少钱?开警车一公斤汽油也要两块多。即便把贼逮住了,两千块钱顶多判几天拘留,又放了。派出所花那么多钱劳那么大神受那么多苦,难道就为给你明个心吗?”
“哈呀!世事真是变得没眉眼了。一头牛两千多块哪!两千多块的牛丢了都不值得报案了。那时候谁家丢一只鸡,偷鸡贼都要上会挨批挨斗的。”郭振谋老汉想到“那时候”话就多了,“那时候,猪在街道上跑鸡也在满街巷跑,生产队的牛夏天晚上不往圈里拴,就在树底下过夜,连个牛毛也没人敢偷。而今倒好,挖墙拉牛不光没人追查,还说你丢的牛折价太少不值得查,真是长见识了。”
“你不是常说‘那时候’年年到头不够吃吗?你不是常说你和我妈都被饿下浮肿病了吗?”儿子眼里做出耍笑的神气,“你怎么刚丢了一头牛,又想回到生产队里过只挣工分不分钱也吃不饱的日子呢?”
“我没说饿肚子好咯。”郭振谋反驳得意的儿子,“可那时候确实没有这么多贼。”
“这号偷牛偷羊的贼不算啥,小蟊贼。”
“哈呀!你的口气倒不小。”
“不是我口气大,是你从年头到年尾只放牛种地啥也不知。我说出那些大贼来把你能吓死——”儿子说,“揣着枪抢银行,票子整捆整捆整箱整箱地弄走,这贼大不大?一个省长一个市长贪污受贿有几千万上亿的,这号贼大不大?你那一头牛值两千元,你掂掂轻重大小吧!”
“再小也是贼嘛!再小也是我养大的牛嘛!”郭振谋心里还是解不开,“总不能说偷牛的贼不是贼嘛!”
“是贼,偷多偷少都是贼。”儿子说,“一个贼偷了一串麻钱,一个贼偷了皇上的金库,当然得先逮那个偷金库银库的贼——你说还去不去派出所报案?”
郭振谋老汉闷下头,抽着烟袋,仍然耿耿于怀,反问儿子:“这就完了?丢了就白丢了,偷了就白偷了?”
“完了。到这儿就完了。再不提这事了。”儿子说,“你不是还要上集卖胡萝卜吗?不能丢了一头牛连年也过不成了。”
郭振谋老汉又闷住头,再说不出什么话了。
“贼也要过年哩!”儿子秤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