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直到昨日晚上他才说了一句话:我现在还捞石头做啥!我还捞这石头做啥……”
“你不是说他是个硬熊吗?这么一点挫折就软塌下来了?”我说。
“他遇见啥事都硬,就是在娃儿们上学念书的事上心太重。他考大学差一点儿分数没上成,指望娃儿们能……
“他常说,只要娃儿们能考大学,他准备把这沙滩翻个个儿……
“他现时说他还捞这石头做啥哩!”
“我去跟他说说话儿能不能行?”我问。
“你别去,没用。”
我自然知道一个农民家庭一对农民夫妇对儿女的企盼,一个从柴门土炕走进大学门楼的孩子对于父母的意义。我的心里也沉沉的了。
“他来了!天哪!他自个儿来了——”
我听见女人的叫声,也看见她随着颤颤的叫声涌出的眼泪。
我瞬即看见他正向这边的沙梁走来。
他的肩头背着罗网,扛着头铁锨,另一只肩头挑着担子,两只铁丝编织的笼吊在水担的铁钩上。
他对我淡淡地笑笑。
他开始支撑罗网。
“天都快黑咧,你还来做啥!”她说。
“挖一担算一担嘛。”他说。
我想和他说话,尚未张口,被他示意止住。
“不说了。”他对我说。
女人也想对他说什么,同样被他止住了。
“不说了。”他对她说。
“再不说了。”他对所有人也对自己说。
“不说了。”他又说了一遍。
我坐在沙梁上,心里有点酸酸的。
许久,他都不说话。头刨挖沙层在石头上撞击出刺耳的噪声,偶尔迸出一粒火星。
许久,他直起腰来,平静地说:
“大不了给女子在这沙滩上再撑一架罗网咯!”
我的心里猛然一颤。
我看见女人缓缓地丢弃了铁锨。我看着她软软地瘫坐在湿漉漉的沙坑里。我看见她双手捂住眼睛垂下头。我听见一声压抑着的抽泣。
我的眼睛模糊了。
2001年5月12日于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