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只木拨架推着小青石碌碡碾压场面,准备割自己的麦子。村子里跑来一个小学生说:“叔哎!俺老师叫你到学校去。”黑娃停住手问:“你的哪个老师叫我?”小学生说:“鹿老师。鹿校长。”黑娃又问:“叫我啥时间去哩?”小学生迟顿一下:“啥时间没说。反正叫你去哩!”
俟到天黑以后黑娃才出窑门。黑娃走出窑门就想起鹿兆鹏把一块冰糖塞到他手里的情景。冰糖美妙的甜味儿使他痛哭。他对自己发誓说长大了挣下钱了就买一口袋冰糖。兆鹏第二回塞给他一块水晶饼他扔到草丛里去了。鹿兆鹏现在是令人瞩目的白鹿初级学校的校长,穿一身洋布制服,留着偏分头发,算是白鹿镇上的洋装洋人了。自己是个连长工也熬不成只能打短工挣零碎钱的穷汉娃,连祠堂也拜不成的黑斑头儿。他偶尔在打工归来路过学校旁侧的小路时撞见散步的兆鹏,匆匆打一声招呼就走掉了,一个堂堂的校长与一个扛活儿的苦工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联系。直到走进学校的大门,黑娃仍然猜不着兆鹏找他的事由。学校里很静,三四个糊着白纸的窗户亮着灯光。黑娃问了人找着了兆鹏的房子。兆鹏穿着一条短裤正在擦洗身子,说:“啊呀稀客随便坐!”兆鹏出门泼了水回来蹬上长裤,给黑娃倒下一杯凉茶,俩人就聊起来。
“黑娃你咋搞的?也不来我这儿谝谝闲话?”
“你忙着教书,我忙着打土坯挣钱,咱们都没闲空儿。”
“你这两年日子过得咋样?”
“凑凑合合好着哩!”
“你打短工挣的粮食够吃不够?”
“差不了多少够着哩!”
“你住的那间窑洞浑全不浑全?”
“没啥**达倒塌不了!”
“你百事如意哟!”兆鹏揶揄他说,随之刻意地问,“你偷回来个媳妇族长不准你进祠堂拜祖,你心里受活不受活?脸上光彩不光彩?”
“你放屁!”黑娃像遭到火烧水烫似的从椅子上弹起来,脸色骤变,“你当校长闲烦了是不是?想拿穷娃寻开心了是不是?”
“骂得好黑娃。黑娃你骂得好。使劲骂!把你小时候骂过的那些脏话丑话全骂出来,我多年没听太想听你骂人了!”兆鹏笑着催促说,“你怎么只骂一句就不骂咧?”
黑娃鼻腔里哼了一声,转身朝门口走去。兆鹏赶过来抱住他的肩头:“对对对呀,这举动才像黑娃的举动。听不顺耳的话脖子一拧眼一瞪,拔脚转身就走,我记得黑娃你自小就是这号倔豆脾气。”
黑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