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天牢深处走,越显得逼仄阴冷。
死角隔间内,墙上开的小小铁窗透进月光,巴掌大的月影儿投在地上晕得又淡又大,将盘腿而坐的汪保笼进光束中,清冷而静谧,满是干涸血污的单衣破而薄,却整齐得看不出一丝乱,形容不像阶下囚,倒像哪家正闭目养神的普通老太爷。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汪保睁开眼看向牢房外,“阿震来了。”
语气如魏无邪般温和而慈爱,一颗心却直往下沉,他要等的是魏无邪,来的却是孔震。
皇上明知孔震是他的义子,这个时候让孔震来,只能是来给他……送终的。
汪保眼中迸出精光,紧紧盯着一步步靠近的孔震。
守卫听这一句忙眼观鼻鼻观心,开锁后退,无声无息地避到远处。
“义父。”孔震的语气亦如往常,将冒着热气香气的酒肉放到汪保跟前,展开一份供状,“义父吃饱上路之前,还请先在供状上画押。”
汪保仿佛听不见,望着孔震笑道:“阿震,义父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你或许不全清楚,魏相却一清二楚。江南那股叛军闹得蹊跷,义父再纵容族人,也不可能容他们乱喊义父是——”
千岁二字被他咬在牙缝中碾碎吞落,喉咙发出一声古怪的声响,再开口仿佛被人踩在了气管上,声线破败道:“阿震,你回去将这些话告诉魏相。皇上正生义父的气,现在只有魏相能帮义父说得上话。”
孔震仿佛没听出他语藏威胁,轻轻摇头道:“圣心已决,恕老师无能无力。”
汪保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乍然泛起的白毛汗粘腻冰冷,激荡之下忽而心窍大动,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突然攥住孔震的衣襟,眼中精光亮得吓人,“是你!是魏相!是你们落井下石诬陷我?!”
孔震眉眼微动,唇角弯出一抹嘲讽,“我若说不是,你也不会相信吧?”
他的冷漠似乎感染了汪保,一如刚才突然发难般又突然松开手,甚至还替孔震理了理衣襟,一声声桀桀怪笑滚出喉间,“好!好得很!不管是谁害我,我就是死也要拉个人垫背。这话,你可千万记得一字不落地转达给魏相。”
“不必麻烦。”孔震弯身靠近汪保,附耳低声笑,“你往日最爱收藏、把玩的那几大箱鼻烟壶,没被五城兵马司搜走,也没被送到皇上跟前。都好好儿的收在老师手中呢。你想拉人垫背,也要见得着皇上拿得出证据不是?”
汪保自以为藏得好,可惜,他这义子可不是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