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大早,其实也算不上早,昴日星君当值须得两三个时辰了,只因我头天晚上趴在被窝里看话本子入了迷,睡得晚了,这才对起床有了深沉的厌恶感。妆也没梳,还打着哈欠就被青藤绿蔓拖到了昭阳殿正殿门口去。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不过是舅公送来了个侍殿,出于给舅公他老人家的一个面子,我尽力撑开黏住了的眼皮看他一眼。这一眼不要紧,霎时间天雷勾动地火,大江东去,不知几时休。
我的乖乖!
到底是我见识浅薄,原来这四海八荒天地六合之间还有这般姿容美到不可方物的神仙。头天夜里从戏本子上看来的那什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从那一刻都化成了一句话。
“我呸!”
真正俊丽的颜容根本不需要任何言语的描述,因为你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会觉得,每一个赞美他的词语,都是在侮辱。
诚然,易北在接下来的两万年里被我如此这般侮辱过千百回。
……
我抱着易北留下的念想坐在门槛上,闭上眼睛就能看见过往的两万年里我和他细细碎碎的时光。
只是晚风飒飒穿堂而过,像以前一样卷落门前晚樱花的花瓣,花瓣照旧簌簌而下铺陈在地上,照旧顺着风漫过低徊的廊檐散落进屋里,那个往日站在树下动也不动,任凭花瓣落满两袖盈盈的翩翩公子已不知所踪。
我抬头看看天色,恍恍惚惚长叹了一声。
早在三日之前的夜里,我在床上躺着辗转反侧忧思到半夜终于想出了这个完全的法子。首先,要想推掉玄冥两兄弟的亲事就必然要找一个连父皇都难以找到的地方。诚然,凡世的三千大千世界是个好地方,想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一个人,即便是天君也难以做到。只要我在最后一天不动声色消失,隔天一早父皇绝不可能把我交到玄冥两位皇子面前。而我,我大可在凡界为易北做一个衣冠冢,守着他了此余生。
只是我没想到,皇城的夜这样漫漫无边,容我把过去两万年的旧事想了一遍,上半夜还未过去。皇城的夜静悄悄的,活了不知多少年月的神仙们不会像凡人那般对秉烛夜游颇具神往,除了几个值守的小仙还是半梦半醒着,唯一把眼珠子瞪得滴溜圆的也只有我了。
奈何眼珠子滴留圆看起来很精神的本神君灵台甚是糊涂,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着的还是根本就是身处梦境,为此,本神君得时常掐自己一把点提一二,摸摸头上的金步摇,再抓抓手里的长衫方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