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下她惨白的面颊、尖瘦的下巴,一滴滴地滴在胸口破败的前襟上。
夜风中老妇声声哀泣:“道长,求求您老给娃一条活路。我们什么都没了,没了地,没了房子,没了粮食,没了亲人,金狗把一切都烧光抢光了。看在大家都是汉人的份上给娃一条活路,求求您啊!”
老道终于动容,叹口气道:“好吧,从这里往下走三十里地有我们青油观的产业,你们两个女流可以住那里。不过……”他的话锋一顿:“两个娃必须签死契卖倒,以后是生是死一切与你们无关。”
老妇一听顿时呆了。少年妇人更是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李宏心里乱糟糟的,娘临死前的情景却越来越清晰,她朝金狗的尖刀冲去,嘴里喊着:“宏儿快跑……”大哥走时被捆住双手满脸悲痛无奈,长长的壮丁队伍蝼蚁般在山道上一步一回头慢慢前行。嫂子婉宜衣衫褴褛做着粗重的农活,那双绣花读书的纤纤细手满是粗糙的老茧。张二叔抱着唯一活下来的亲人、小孙女娇儿放声悲哭,声音像狼嚎一样凄厉。金狗烧山时地狱一样的冲天火光,乡亲们紧紧抱在一起被熏死烧死,脸上身上都是黑灰。李叔死前长叹:“这世道,死了比活着好……”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世人啊!
李宏不知不觉泪流满面。他大声道:“只要您肯收下我们,死契就死契!”
按了血手印,两张卖身契被老道收起,他立刻叫人护送两位妇人下山。
黑暗的观口,李宏目送嫂子和婶娘的身影蹒跚远去,眼眶溢满,滚烫的热泪不停地滑下。他立刻用手掌甩去了这些无用的咸味水滴。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能够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自金狗打过宋界,生命中的一切全部崩塌。那么多熟悉的亲族面容消失在黄土下面。身边只剩三位亲人,走投无路、已经绝粮,能被青油观收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李宏转过头,见熊小子还在抹泪,铿锵掷地的大声道:“别哭!我们一定要好好学本事。总有一天,会再见到嫂子和你娘的!”
老道站在高高的门槛后,手里举着那截短烛,深邃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李宏和熊小子二人身上,眼珠子居然透出诡异的炯炯晶光。可是当李宏和熊小子转过身来时,老道发亮的眼珠子立马黯淡下来,看上去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他淡淡道:“随我来。”
黄色烛光笼着三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这座深山古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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