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得仿佛无穷无尽的黑夜过后,迎来的却是一个明媚到有些不真实的早晨。项南星从地下室出来时身子明显晃了一晃,他下意识地抬起手遮在额头上,眯起眼睛看着外头的阳光,微微感到一阵晕眩。
眼前这幅画面若是放到电影里,那多半是要留到一切都已完美解决的结局,然而他知道事情才刚要开始。他费尽心力才达成的这个无人死亡的成就,放在接下去将要发生的那些事情里,那最多就是大海里翻起的一点浪花。比起此时,以及接下来在西凤各地将有可能死去的那许许多多的人,他救下的不过是一个作恶多端,按罪判罚死刑都不为过的家伙,而他留着那家伙的性命,也只是为了将执行正义的机会留给法律,而不是由某个人私底下展开审判。
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做对了。
毫无疑问,雇凶截击姜乐一行的罗仑不算好人。他打着慈善家的幌子,背地里却将各地的流浪儿收进地下室,虐待为乐,当时在地下室里若是真被杀了,那也是活该。而雇用他的多半是这次政变事件背后的幕后黑手,会雇用这种货色,自己十有八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而被他们选作目标的姜乐以及她代表的皇室,难道就是好的那一方么?
西凤的恶从它那将活人当做玩物的“游戏”制度便可见一斑,而她本人以前做过的那些事情,项南星也是每件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如果说他此时为了制止流血事件所做的一切事情最终会让西凤回到过去的轨道上,那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非要比较的话,秩序下的生活终归是比混乱要好一些。”项南星自言自语,“尤其是跟这种无目标的混乱相比。”
他说这话时,正开着车行驶在城市间的公路上,要前往和姜乐事先约好的会合地点。这辆七座的小汽车是他们在离开沙拉维市前租来的,因为信用体系崩溃的缘故,他们不得不花了比平时多出好几倍的押金,几乎等于把这车二手折价买了下来。然而事实证明梁京墨这笔富有前瞻性的支出绝对值得。若不是有这一辆随时可以加速逃离的代步工具,哪怕南宫茜的射击威慑力再强,面对一波接着一波的拦路抢劫团伙,他们终究会面临弹尽粮绝的窘境。
除了劫匪,这一路上他们所见的大多是带着行李逃难的民众。如梁京墨所说,趁火打劫的人与背井离乡逃难的人,这是重大事件里两个很有意义的指标。前者代表了这个事件对社会秩序的破坏程度,而后者则直观展现了它对社会中的大多数民众生活的伤害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