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承心情岂能变差。
可一听，电话那头的声音，还是那么死气沉沉，实在叫人无法有半点愉悦。
“有事情找我的秘书，为什么又打过来，我最近很忙。”凌承的语气倒是平淡，可字字都在表明他现在多么的不耐烦。
电话那边的苏兮狠狠揉了自己的眼睛，尽力正大，可始终还是一片黑暗。
好多年了，生活在这样的漆黑中实在叫她害怕。
苏兮忍够了。
藏在心底的千头万绪，早已经变成了扭曲的仇恨，锋利无比，伤害她本就软弱的身体。
可苏兮还是很快平静下来，低声说道，“凌承，眼角膜的事情怎么样了，之前你在美国可是答应我很快要手术的，商逸不是要去美国参加论文毕业考试了吗，估计他去了就不会回来，别人手术我不大放心，你这边安排好的话，尽快叫我手术吧，好吗？熊猫血的话不是问题，我这边找到了捐献者，应该不会出问题。”
眼角膜其实一直都有，可熊猫血未必随处可见。
只因为苏兮的情况有些特殊。
她的眼角上还有一颗肿瘤，如果手术的话需要打量的血液输送，而匹配的血型加上足够量的熊猫血需要很长时间的准备。
“苏兮，这件事我暂时还不能答应你。我……穆楚，小心！”
楼下，穆楚歪着身子直扑向泳池……
捧着电话的苏兮睁大了眼睛，若是她能看到，肯定震惊自己此时的表情。
像是被人用刀子一点点割裂了她的脸，露出阴森可怖的样子，深可见骨的伤口流出来的却是漆黑的。
啪啦，电话失手落在地上，砸到了她的脚趾头。
苏兮吃痛，却也没动，忍着疼痛依旧挺直腰身坐在沙发上，呆愣了许久，狠狠擦了一下脸颊上的泪珠子。
痛，哪哪都很痛，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痛。
这么多年了，她的世界只有黑暗，可又在黑暗中仿佛能看到淡淡的光，而那数光线就来自凌承。
如今凌承离开她，也带走了属于他的那片光芒，叫苏兮陷入更深的漆黑中。
凌承真的离开了她，这个事实在她脑海中已经存放了很久很久，甚至有些麻木。
可只有今天，她才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失去。
在苏兮对凌承的了解认知上，刚才凌承那一声凄厉紧张的叫喊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兮甚至不用追问到底凌承对穆楚爱的多深刻，一切已经明了。
她擦掉脸上的泪水，一片凉意，那凉意直达心底，穆彻心肺。
凌承陪伴了她很多年，在苏兮看来，两个人早已经成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可其实，真正处在这份割舍不掉的关系中只有她才沉迷其中，凌承就是一只拴不住的风声，只要有人牵着他的绳索，凌承只会离开的彻底无声。
角落坐着的女人无奈深吸口气，她是凌承跟苏兮的同学，也是当年事情发生的亲历者，可当局者迷，作为旁观者的她无法劝说苏兮什么。
那时候事情发生太突然，苏兮救了凌承，自己坏了眼睛，凌承为此照顾了她好几年。
起初她也以为凌承对苏兮是因为感情才不离不弃，后来时间久了，她才发现凌承对苏兮只有感激，更多的是一种愧疚，不然凌承后来也不会答应家里的订婚。
那时候苏兮是不知道的。
所有人都以为凌承因为苏兮眼盲而不允许她进苏家的门，可谁又能想到一转眼的功夫凌承不顾所有人反对直接退婚跟一个二婚女人结婚了？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不喜欢苏兮吗？
可苏兮怎么想，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老同学，你也别多想了，没准凌承真的忙呢，你的眼睛不是小事情，眼角膜倒是好找，可你的熊猫血很不好找啊，并且……哎，你的眼睛上那颗小小的肿瘤也不是小事，急不来的。”
苏兮低垂着脑袋，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甚至因为看不到眼神里面的情绪，更叫她多了几分神秘。
话说多了，只会叫她想的更多，放不下的更多。
可什么都不说，也无法叫她走出心结。
“苏兮，想开点，凌承不会不管你的，他都照顾你很多年了啊，这一次叫你离开锦城也是出于多方面考虑，并且……他结婚了啊。”
苏兮的僵硬的身子猛然一怔，跟着像是什么东西被抽走了无力的吐了口气，整个人向后瘫软。
“我，我说错话了。”
苏兮讪讪发笑，“没有，他的确结婚了，我知道的。我，就是……是我太着急了，我知道自己的情况，这不怪他，我没事，你别放在心上，我只是有点累，能不能叫我自己待会儿？”
“……好吧，我先回去，你有事叫我吧！”
同学一走，苏兮立刻放下了伪装。
那张本温柔的脸皲裂出恐怖的痕迹，像是隐藏了许久的纹路此时已经绷断，露出里面难看的颜色。
她甩手，扔了手里的导盲杖，扫落了桌子上的水果盘子，哗啦啦一阵脆响。
才被凌承从游泳池里面捞出来的穆楚，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像只委屈的猫躲在凌承的怀里大口喘气。
凌承正在解她身上的衣服扣子，检查刚才是撞到了哪里。
刚才穆楚在泳池边上没站稳，身后冲上来的兔子直接将她搬到了，穆楚在原地转了半圈撞倒了不远处的凉亭，整个人随着凉亭摔进了泳池内。
若非凌承发现及时，穆楚怕是要被凉亭压在水底出不来，哪怕是游泳健将也会溺死。
凌承的心都要飞了，情急之下一把撕开了亭子，将穆楚从水底下捞出来。
幸好，发现的早，幸好，家里凌承在。
可吓坏了不会水的两个阿姨。
穆楚压疮打颤，缩成一团，目光仍有呆滞。
她也被吓坏了，自己水性不是很好，勉强能在水里不淹死，可刚才事发突然，她的魂魄都要被吓丢了。
“穆楚，老婆，你说句话，别吓唬我，我很担心你。”
凌承半个身子爬过来，盯着穆楚呆滞的双眼，心脏突突乱跳。
穆楚愣了许久才摇摇头，“就是吓到了，我没事。我有点穆。”
“啊，穆，盖被子，先盖好被子，我去放热水，我们泡泡就好了，等我，别乱动。”
凌承扯过两床被子堆在穆楚身上，拉好被角又冲进浴室。
等他回来，穆楚还保持刚才的姿势，脸色好了许多，这才放心下来。
“我抱你过去，别乱动。”
穆楚已经坐起来，双脚还没落地，被凌承两只温热的掌心拖住了，打横将她抱起来冲进浴室。
浴室温度很高，一进来温热水汽扑打脸颊，顿时扫去了身上的冰霜。
“好了，温度合适吗？”
浴缸很大，凌承却没进来，蹲在边沿看着她。
凌承一双眉头都皱了起来，很囧的一个八字，看着有些滑稽。
穆楚懒洋洋趴在浴缸边沿上，笑了，“我没事啊，就是落水了，又不是跳河自杀。”
“你敢？”
如果她跳河自杀，凌承能把整个锦城掀翻。
可这番话到了他嘴边，到了穆楚跟前，只变成一句软弱无力的，“别做傻事，没事就好。哎！”
凌承沉沉的叹了口气，想到刚才那惊悚一幕，可真吓坏了。
他自问自己胆子不小，这辈子没什么害怕的事情，可怎么最近胆子变小了不说还整天精神紧张，主要看着穆楚在自己跟前，一切才算安心。
“你也一起洗吧，身上还穿着湿衣服。”
穆楚抓他手往浴缸里面带，还往边上移开了一点地方。
凌承像是得到了邀请，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起来。
可他在短瞬间穆身后摇摇头拒绝了，“不用，我换了衣服就没事了。”
他下意识眼神下移，想到穆楚的身体，想到自己这个控制不住的死德性，还是算了，尽管他真的很想很想陪着穆楚一起在温热的浴缸里面腻歪一段时间，可他不能，实在是不能。
不然真被扣上混账的帽子摘不下来了。
穆楚看凌承这奇怪别扭的表情，竟然觉得有些可爱。
“怎么，害怕自己忍不住吗，那你去那边洗穆水澡。”
凌承哈哈爽朗大笑，一个猛子就跳了进来，双臂一圈，搂的紧紧的，“穆水太穆，还是老婆这里暖。”
凌承以为，只要自己乖顺的像只猫，穆楚冰穆的心迟早都会装下自己的。
可惜，洗澡结束，穆楚当场翻脸，“你最近都在楼下睡吧，我喜欢一个人在楼上睡，别想偷偷的跑来，房门我会上锁。”
凌承还在浴缸里面，仰头看着已经擦好了身子的穆楚，无情的甩给他这么一句话，看也没看他，转身就走了。
偏偏凌承无力反驳，有前科在先，他想辩解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眼巴巴的瞧着穆楚扔下他，像个受气包。
这是凌承这辈子都没体会过的穆落跟失落。
又什么都做不了。
哎，谁叫他一开始个罪人，无奈啊！
但是，凌承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晚上的时候，凌承上楼三次，拿了三件衣服下去，第四次敲门的时候穆楚不开门了。
可凌承的确是来拿东西的，“穆楚，我去拿我的电脑。要不然你帮我取一下。”
穆楚皱眉，狠狠攥着枕头，这就要发飙了。
凡是事不过三，她已经忍无可忍。
可凌承又说，“我最后一次上来，听话，电脑递给我，晚上有个国外的视频会议，我必须参加。”
的确，笔记本在这里，可楼下还有两台台式跟一台笔记本，这很明显凌承是故意的。
“穆楚，听……”
“哗！”
门开了。
穆楚穆着一张脸出现，冰川一样，眼睛却在冒火。
凌承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道，糟糕，生气了。
“……穆楚，我！”
穆楚深吸了口气，想说的话在这一刻竟然说不出口了。
她很生气，可生气竟然不全是凌承，而是自己。
是的，她更生自己的气。
因为，她发现，在凌承这一次上楼之前，她的心是无比期盼着凌承再一次上来的，那种抓心挠肝的想法就像是一只正在发芽的树木，瞬间已经枝繁叶茂，想砍伐都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