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安悠悠离开院门。
夏日阳关穿过府衙墙头的葡萄藤,洒下细碎光影,白衣居士从中踏步而过,口中轻轻哼着歌谣。
贺兰山下果园成,塞北江南旧有名。水木万家朱户暗,弓刀千队铁衣鸣。
离贺兰山千里之遥,造叶国的那一支铁衣军,而今仍不时出现在白衣居士的梦中。他知道自己一生都逃不开那支军队,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得面对那一支军队。
不知不觉,赵无安又转回了杭州城中。走过长桥,前头便是春日花繁似锦的桃花坞,而今百花虽已谢去,落红仍在,青砖之上花瓣点点,游人仍是不绝。
他静静在街头站了一会,旁边胭脂店里头转出来的红衣少女故作惊讶道:“咦,你怎么在这里?爹,你看,这是谁?”
赵无安哭笑不得。
昨夜与安晴草草分别,约好了今天午后在桃花坞前见面。赵无安坦坦荡荡而来,安晴倒是耍了个小心眼,理所当然地把安广茂带来,让两人又见了面。
安广茂当然不是笨人,昨晚女儿兴冲冲地回来,他早就猜到有怪事发生,如今见了赵无安,也是心如明镜,并不故作惊讶,浅笑道:“又见面了,赵居士。”
赵无安温颜拱手道:“那我就先祝过安提辖高升。下次见面,指不定已是朝廷七品命官了。”
安广茂笑道:“不敢不敢。”
跟在安家父女身后,鬼头鬼脑探出一张年轻的面孔,头戴进贤冠,脚穿一双登云履,身上披着士子青衣,一看便知是位书生。
他惶惑打量着赵无安,大摇大摆问安晴:“这人是个居士?”
“嗯。”安晴很不耐烦地随口应着,显然这人就是她口中那个淮东路来的书生。安家人比赵无安早一天到杭州城,昨天郑榕遇害之时,这个书生也在孤山之上。送到两浙总捕头案前的卷宗上,提到过这个书生,赵无安记得他的名字叫洛冠海。
书生果然双袖一拢作揖道:“小生洛冠海,淮东徐州人士,家父曾是江湖豪侠,与肖宗主交情深厚,无奈年迈腿脚不便,遂打发了小生来为肖宗主令尊祝寿。与安提辖及令千金萍水相逢,便顺水推舟,结为同伴,一同来这杭州城。初来乍到,还请赵居士多加关照。”
赵无安并不很想与这书生谈话,懒懒道:“我还比你晚到一天呢,论关照,也是你关照我。”
一直以来在辞令上下了很大功夫的洛冠海听得一愣,这毫不客气的真诚发言,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