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不过二三,好比说其中一页:“二月十八,杏繁,落吾身者三十有五。”
句子底下大大地添写了“生气”两个墨字,秦洵一看便记起那日是齐璟难得一次从皇苑下学很晚,晚到夕阳都隐下山头不见,暮色初起,齐璟耐着性子给秦洵解释是季太傅今日要求当堂作一篇书论上交,他已经是最快写完出来的那个了,等候良久的秦洵还是很委屈地将“生气”二字记上了册子,而后对齐璟道:“罚你今晚不准抱我睡觉!”
齐璟好脾气地揉他头发顺他的毛:“罚别的好不好?我怕你自己会睡不着。”
还有一页:“三月初一,杏犹存,落吾身者有七。”这底下也是两个大字,只不过是与前面截然相反的“开心”二字,写完似乎是觉得不够,又在这两个大字前面添了个“特别”,却因为原本的字占据了太多空间,“特别”二字明显写得小了一圈,险险挤在“开心”的前面。
那日是齐璟下学出来得异常早,秦洵与他没分开多久就再见着了他,心情很是不错,记完当日的杏花册还赏罚分明道:“今日奖励你可以亲我一口!”
齐璟笑:“这是在奖励我还是奖励你自己啊。”
一本杏花册很快翻阅完,秦洵眉梢眼角都漾出了笑意,却在翻过最后一日“落吾身者十九”的纸页,看到下一页仅二字的内容时,笑意一凝,眸中露出些微的诧异来。
“不止。”
笔迹再熟悉不过,却不是秦洵自己的字,逸泽端正,是齐璟的笔迹。
秦洵心里忽然一疼,细微而尖锐,似没入根针。
他不在长安的几载春日里,齐璟多少回坐在这棵杏树下翻阅他过去留下的杏花册时,同时也在学着他数加落在身上的杏花瓣?无论他数了多少,从初春数到春暮,根本都不可能等到远在江南的秦洵。
脚步声渐近,秦洵合上手中的杏花册,将末页上让他心疼的两个字重新封回纸页间的旧时岁月,手往上一抬,朝着脚步靠近过来的方向压低了一枝含苞待放的红杏:“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赶上这一枝红杏朝君出墙。”
走近的翩翩白衣郎温容含笑,声比碎玉:“胆量愈长?”
秦洵轻笑:“哪能,这不是墙里是你,墙外也是你,我贪心不过,就只能爬上墙头来坐着了吗。”
墙头不高,齐璟朝上伸手托出手掌,正好是秦洵一伸手能够着的距离:“下来吧,墙里是我,墙外也是我,但我此刻分身乏术,红杏若是没坐稳跌去了墙外,可就要摔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