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廷绪突然抬起头,他用利刃一样的目光狠狠剜了舍友一眼,吓得舍友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床上。
“他是不是神经病啊!”
后来我们才知道,闻廷绪之所以跨系分到我们寝室,是因为他原来的寝室有个官员子弟,家长对孩子的交友十分重视,所以提前了解了同寝人的家庭状况。
“什么?寝室里有个孤儿?说是杀人犯的孩子?身上背着十一条人命?……什么?父母不止杀人,还盗窃文物,叛逃国外来着?——我们家孩子怎么能跟这种人住在一起!”
官员勃然大怒,他找到学校,学校自己不敢招惹是,但官员一闹,同系的其他家长也知道了这件事。他们纷纷抗议,坚决要学校把闻廷绪开除。
学校没有道理开除学生,但也不好在同系安排寝室,于是就把闻廷绪打发到了我们“文科”宿舍这边。
过了半年,我们系才知道这件事。那个苏州的舍友不禁慨叹。
“要不说学文科没前途呢?在学校都受歧视!别人不要的神经病,怎么就打发到咱们这边来了呢?”
慢慢的,闻廷绪也知道了大家知道他身世的事,他越发沉默寡言起来——除了对我还算仗义。
其实我也怕闻廷绪,主要别人都说他有精神病,遗传的,没准哪天夜里就起床,把全楼道的人都杀了。
我一直小心翼翼地提防他,直到寒假回家,我吃饭的时候闲聊,于是跟父母讲起他的故事。谁知道老爹刚听完就不屑地说:“假的。”
“什么是假的?”我问父亲。
“他父母杀人叛国是假的,说不定就是冤案。”父亲斩钉截铁地说。
父亲讲起了小时候的事,他说自己六七岁的时候,村里的民兵突然押来了一位眼镜先生,民兵把他关在驴棚里,让他养牲口,还跟大家说,这个人是牛鬼蛇神,犯了天地不容的重罪。
后来,一有骂坏人的大会,老先生都要被绑上去挨批。好在村里人朴实,看他年岁大,总是走个过场就算了,没有让老先生做过“喷气式飞机”之类的高难度动作。
老先生整天笑呵呵的,他很快跟村里人一样,用苍耳叶子卷烟抽。而且他很快跟牲口混熟了,几头脱毛的老驴都被他养得膘肥体壮的。
村里的大人们都躲着他,怕沾惹是非,但孩子们不怕。我父亲当时经常找老先生聊天,看他拿着瓶瓶罐罐,把土熬成水,不停捣鼓着。
“大爷,你犯了什么罪啊。”父亲当时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