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坐客七八,俱坐独榻,榻前案上,各置美酒佳肴。
一位头裹白帻,身穿鹤氅,剑眉朗目,蓄了三缕清须的中年士人,跪坐榻上,手捉麈尾,於堂中众人的瞩目中,从容地侃侃而谈,说道:“何氏‘圣人无情’论,实属大谬!圣人胜於人者,在其‘神明’,同於人者,‘五情’也。圣人虽圣,而亦人也,岂能无情?”
一个衣冠华美,颔下剃得光光滑滑,浑身香喷喷,然而长相却适合用“贼眉鼠眼”形容的士人不以为然,亦手拿麈尾,摇头晃脑地说道:“‘圣德法天’,圣人所法的是自然之天。天理纯乎自然,贪欲出乎人为。圣人道合天理,纯乎天理,自是‘无情’,又岂会如吾等常人‘有情’!……试问崔君,莫非崔君以为,这天道,莫非还有情不成?何公之论,当是正理!”
被称为“崔君”的那位蓄着清须的士人抚须而笑,晏然说道:“若是圣人无情,则《论语》分明有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又云‘仁者乐山’,——是夫子以此为乐也;又记伯牛有疾,子曰‘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再言者,痛惜之意也,又记颜渊死,子哭之恸,——是夫子并具悲哀之情也;又记孔子食於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便是何氏,在注此文时,也释云‘丧者哀戚,饱食於其侧,是无恻隐之心也’,意思很明白,这是承认夫子有恻隐之心,恻隐之心也是‘人情’。……等等,如何可说‘圣人无情’?”
“崔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是么?那就劳君把其二说给我听听。”
“这其二、其二嘛……”这位贼眉鼠眼的士人大概是喝了不少酒,打了个酒嗝,顿了下,随之接着说道,“便是‘圣人之情’与‘应物之情’的区别了。吾等常人的七情六欲,俱为‘应物之情’,因为各种不同事物的触发而乃产生的情感;‘圣人之情’者,则不‘应物’,而是发乎天理自然,——也是正因於此,所以‘圣人之情’无不合礼,此与吾等常人之情不同。”
被称“崔君”的士人笑道:“情就是情,哪来的‘圣人之情’?刘君此论,未免强词夺理。”
“如此,在下敢问崔君,崔君既信王公之说,云‘圣人有情’,那圣人与常人岂不相同了?又何为圣人?又如何能成为吾辈士子学习的对象?”
“刘君适才所言之‘圣人之情’,虽然谬哉,但说吾等常人之情,悉为‘应物之情’,此话倒是不错。吾等常人之情,确乎皆应物而发,而圣人,与道合一,智慧自备,神明独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