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里头的嫔妃太多太多,能得了风帝喜欢的,屈指可数。
至于淑妃,她更是一个可怜人。
当初不过就是白欢身边的一个婢女罢了。
后来更是被宫中一众人等排挤的都快没了活路,每一步都走的格外艰难。有生之年她都没想过会能得到如此皇恩。
老嬷嬷见她这副模样,苦笑两声,“娘娘这是怎么了盼了这么些时候,好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怎么反倒伤心了“
“只是觉着奇怪,”她闷不吭声地坐在一边,脸色惨淡,“真的,我从未想过我也会有今日。”
“听闻今天傍晚旭皇子进宫见了皇上,”老嬷嬷虽然觉着有些奇怪,却还是笑了笑,“不论是因为什么让皇上来了,对娘娘来说都算是好事儿,是也不是”
好事儿么
现在的淑妃根本就不敢想象自己还有转运的时候。
要是风旭为她说话得罪了风帝,又该怎么办她这会儿倒是省了许多惶恐,“旭儿呢”
“已经出宫往惊云司去了,明日应该会回来给娘娘请安。”
淑妃点了点头,心跳如雷。
“我自己这条命怎么都无所谓,可若是日后连累了旭儿可就不好了。他能走到今天,都是他自己争气,可不能因为我这么个娘,耽误了前程才好。”
风旭自然不会想到这一层,他只是顾念着自家阿娘这些年的艰辛,实在是于心不忍。
淑妃装扮的十分隆重,可是等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见风帝前来。
晚膳已经冷了,淑妃看着烛光摇曳,忽而觉着自己十分可笑。大概是误报吧不是她吧!
如此一想,淑妃就彻底没了昂开始的欢愉。那种被人轻视的感觉,迅速席卷到了她的胸腔。
“皇上今日歇在了谁的宫里”
老嬷嬷也觉着奇怪,怎么都这个时辰了,还没见着风帝的影子
她讪讪一笑,轻声道:“娘娘还请放心才是,皇上还没往后宫来呢。”
还没来淑妃心里微凉,既是不愿过来,皇上何必答应我存了几分期待,可是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娘娘,不会的。”老嬷嬷紧紧地握住了淑妃的手,“娘娘,要不要去歇歇等会儿皇上来了再出来接迎也无妨。”
淑妃出了一身的冷汗,也不知是紧张的还是因为旁的什么。她四肢无力,讪讪一笑,点了点头。
风帝是在半个时辰来了,淑妃正靠在长窗底下的软榻上歇着,怀里抱着一个金丝绣花枕头,嘴角微微下垂,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眉头紧蹙,脸色极差,这会儿看过去,风帝都忘了当年是怎么让她进的后宫。
许是因为被白欢气的狠了,又或许是曦妩的暗中筹谋。
都是数十年之前的事儿了,风帝并不十分放在心上。毕竟现在的风旭算是他们风国的栋梁,这一切都凭着淑妃的教导。
老嬷嬷见着风帝来了,高兴的了不得,刚准备行礼就被风帝给拦下了。
“莫要声张。”
老嬷嬷喜极而泣,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殿内供着几瓶开的正好的红梅,这会儿看过去,倒是别有意味。淑妃并非一个风雅之人,能找来这些上好的梅花插瓶,已经算是有些进益了。
软榻旁边有两方玉如意,摆在案几上,上头是雕刻的几位精细的鱼戏莲叶的样式,吉祥如意,很是显贵。风帝上前三两步,摸着那玉如意,这是羊脂白玉所做,触手生温,水头极好。鱼儿栩栩如生,底色又有浑然天成的淡青色,很是好看。
这样一对玉如意,已经是价值连城的稀罕东西了。
淑妃觉察到旁边有人,登时就惊醒过来。
当她看到旁边站着的风帝,还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忪。
她怕极了,怕这一切都不过是一个梦境。
“皇上”
“是朕。”风帝应了一声,低声笑笑,“好似许久都没有到你这里来了。”
“皇上政务繁忙。”淑妃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兀自落下泪来。她太知道了,风帝再怎么政务繁忙,也想着往孟丽去,只为了一个白欢,为何不来她这宫里,她也是知道的,不过就是因为从来都没有把她这个人放在眼里。
说到底都是没有多少感情,淑妃她在这深宫后院,唯一的奉献便是生了一个好孩儿。
外头朔风滚滚,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落叶簌簌落下的声音。
花草颓败,怎么看怎么凄凉。
伺候的宫人也不知道往哪里去了,寝殿离空空荡荡,只剩下她跟风帝两个人。
淑妃无所适从,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帕子,看着风帝的眼神近乎绝望。
旁边的朱漆托盘里头还有老嬷嬷给她准备的牛乳羹,只是那托盘的安宏,好像是一抹刺眼的血迹,让她看着看着便生出了许多伤心来。
“旭儿说你这几日身子抱恙”
“多谢皇上关怀,只是老毛病了,心悸。太医已经来瞧过了,说是吃药也能好的。”淑妃战战兢兢地答着话。
她自然是比不得白欢,也比不得花珑。风帝跟她说话,总觉着意兴阑珊。可是淑妃是风旭的亲娘,风帝不得不存着几分恩惠。
“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吩咐内务府的人备着。”风帝拍了拍淑妃微凉的手背,“这些年,你也辛苦。”
有这句话对于淑妃来说已经足够了,她哽咽着点了点头,“多谢皇上。”
“嗯。”风帝跟淑妃再也没了多余的话说,持续的静默让淑妃的心都跟着碎了。
她小心翼翼地给风帝倒了一盏子茶水,脸上的神色又是欢喜又是惶恐,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分外凄楚可怜的面孔。
“皇上,臣妾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淑妃大着胆子,唇角微抿。
“说罢。”风帝摆了摆手,脸上带着无限制的容忍表情,“说错了也无妨。”
“皇上,花姐姐对皇上是真心的,对风国的江山社稷也是朕关切。若是日后花姐姐还想着回宫,皇上可否应允”
这些话已经在淑妃的脑海中盘旋多时了,这个时候说出来,她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到风帝急促的呼吸,以及那晦暗的不满情绪。
这次风帝到来,还是风旭求来的。想到这里,淑妃的心又不住地往下沉。
“你为着她求情”
“皇上恕罪,只是在深宫里头,有个交好的姊妹实在是艰难。这些年,臣妾一直都受着花姐姐的恩惠,实在不愿见着花姐姐就这么寂寞地走了。”淑妃梗着脖子,惶恐更甚,“皇上,花姐姐只是一时失言罢了,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的
花珑性子执拗,宁折不弯,有这样的下场的,也是寻常之事。他本不愿让花珑就这么走了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意思。能在御前如此失言,也就只有她花珑做得出来了。
“淑妃,今日你也要说这样的晦气话”
淑妃心里“咯噔”一声,眉头紧蹙,“皇上恕罪,臣妾惶恐,臣妾不是有意的。只是这些时日,臣妾一直都想着花姐姐。”
“想着她做什么一个不识时务的主儿。如实后廷里头的女子,都跟她一般无二,那还了得么”
庭院深深,重门紧闭。淑妃的眼神一直都停留在一边的高烛上头。风帝的脸显得高贵又冷寂,一时之间淑妃倒是不敢再多话了。毕竟,若是惹恼了风帝,自家孩儿给自己求的恩情,可就全完了。
她有些畏惧地缩着脖子,“皇上恕罪,是臣妾不识趣儿,是臣妾多话了。”
“不怪你。”风帝摇了摇头,“你不过就是说了这后宫许多女子都不敢说的话。当初的花珑,也是这样,在她眼里,自己总归是有许多道理的。”
淑妃眉头紧蹙,看着风帝那样怀念的神色,半点都不像是要把花珑置之死地的。
说来也是,不论是男女之间的感情,还是青梅竹马的旧情,风帝跟花珑这辈子都要交织在一起,是很难割舍的。
“多谢皇上宽怀。”
风帝看着她,这会儿才瞧出淑妃瘦多了。真个人都干瘪了下来,瘦骨嶙峋,活脱脱一个披着人皮的骨架,这会儿看起来,更显得憔悴。露出来的一截子手臂,更是干瘦如柴。
风旭说的不错,淑妃的确是病的狠了,整个人都被消磨光了锐气。
“你病的不轻吧”
“没有,没有的事儿。”淑妃有些害怕,“只是心悸,总会好的。臣妾现在只盼着旭儿可以为皇上分忧,日后可以为长栖分忧,做好臣子的本分,做咱们风国的栋梁。至于臣妾,再无所求了。”
没有在这种情形下念着皇位,便是难得了。
风帝点了点头,拉着淑妃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跟前。
“深宫寂寞,难为你了。”这句话,也不知是对着已经远走的花珑说的,还是对着淑妃。
可是淑妃心里是欢喜的,是宽慰的,她只当风帝这片刻的温柔,只是对着她的。
“皇上,臣妾的心里,这辈子都是有皇上的。”淑妃拉着风帝的手,触到了自己瘦削的面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