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格外空旷简洁,意外温馨。
邵祁像小尾巴跟在后面,目光环视一周,才发现她是赤足走路的,纤纤细足,如雪白洁。
他有点好奇,这样会不会冷,或者很舒服。
千媱拢了拢衣衫,坐在沙发上,拿毛巾继续擦拭湿着的发丝,见他还木愣愣站着,便示意他坐过来。
“有什么想问我的?”
两人目光是平视的,像朋友般舒适的交流,随意的发问也不让人拘束。
邵祁沉默一响,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其实他撒谎了,他有很多很多想问的,想问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她是无辜的,父亲才是彻头彻尾的大混蛋,想问她是不是还很难过,想问她会不会因此也讨厌他,哪天厌烦了便把他丢回去……
可最后一切疑惑汇聚凝合,复杂又遥远,他什么也不想问。
千媱唇畔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眼底闪过的纠结没躲过她的眼睛,比起前几世诡诈深不可测的模样,现在纯粹的他,真是无比可爱了。
以前的他……
千媱莫名一滞,沉吟片刻,终于问了一个不是从她出发点考虑的问题,至少对双方而言,都不是一个好提议。
“以后,想跟你母亲一起生活吗?”话问的随心轻巧,她的动作甚至没有半分停顿。
语毕,她没看到他猛然的一怔,不可忽视的慌乱一闪而过。
说来,千媱竟也有些犹豫了,哪有小孩不想躲在亲人的羽翼下成长呢,哪有小孩愿意缺失亲情呢,至少绝大部分是不愿意的。
好像一直是她,以为他好的名义,留住他。
如果……他为了亲情,愿意接受那份不幸,不甚完美的家庭呢。如果心系归属,他愿意守护自己的家呢。
这样,她又是不是帮了倒忙。
每一个人都该有选择的权力。
何况是他。
“抱歉。”心思岑转间,千媱竟释然了,她想开了一般无奈捏了捏秀挺的鼻梁,秀致的脸庞浮现从所未有的神情,似好笑,似豁然开朗,又似自责。
“真的很抱歉,早该问问你的意见,是我忽略了。”她以为离开那剑拔弩张的地方,会对他好,这么换位一想,反而变成了强求。
对他来说,或许,她的千好万好都比不上父母亲一句关怀。
“如果你想和母亲生活,我会尊重你,尽量帮你争取,好吗?”
千媱见他垂着眉不说话,还以为说中他的心事,她不知道的是,邵祁死死咬牙,心中在大声呐喊,不!不是这样的!不要让他离开!不要!要拒绝的话疯狂填满他的脑袋,像无形得藤蔓将他紧紧缠绕。
强忍着即将被抛弃,即将踹出温暖窝巢的强烈酸涩,好像一开口,所有委屈就要如波涛汹涌涌出。
输的就是他。
年少的人自尊心总是特别强。
千媱当然不知道他心里所想,还以为他是默认了。
“时间不早了,你该去休息了。”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摸了摸他的脑袋。
邵祁闻言一言不发,沉默着起身,小脑袋无精打采耸拉。
“算了,”在他即将踏出房门,她忽然出声制止。
邵祁心存侥幸扭过头,还以为她要霸道强迫他留在这里,可,只见她微微扶额,无奈却是掩盖不住。
他心一沉。
难不成要他现在收拾东西走。
只见她走到书架前,看似随意,却又直接抽取一本书,新的,还未翻过。
“过来。”
邵祁踌躇片刻。
慢吞吞走到她跟前。
接下来她一句轻飘飘的话当头砸下,让他不知所云:“今晚你到这里睡吧。”
“啊?”邵祁蓦地瞪大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像崩了人设,面无表情的秀致脸庞破了功,眼珠讶异睖睁,清澈见底,看起来生动有趣。
“不是睡不着?我想,听点睡前故事或许有用。”
话这么说没错,可她显然忘了邵祁已经九岁了!
他又不是小孩子。
邵祁一边气馁,一边顺从点头。
说不定,没有以后了。
暖洋洋的灯光下,厚重的书封面遮住她的半张脸,长睫轻垂,柔顺长发从肩披散。
她的嗓音是不疾不徐的,咬字清晰,娓娓道来,说到悬念处会微微抬低音,或者一顿。
让人不觉放松心情,进入绝境。
**
几天后法院审判结果也出来了,结果自然又是惹起一阵轩然大波,邵辉放弃抚养权,邵祁归米慕养育,财产分割无人反对。
之所以引起各方面关注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早在上法庭前几天,米慕还曾私下透漏,她不会要这抚养权,原因也不难猜,首先是她背后的米氏,在米慕嫁入邵氏这个豪门家族前,还是个中小企业,后开靠着邵氏的帮拖扶持才勉强挤进二流。
在别人眼里就是米慕高攀了男人的福分,嫁的好,知道精打细算,在当时还成为标版。
可米慕心里憋屈啊,虽然有大笔融资,可大部分决算预测,由小做大还是靠她辛辛苦苦奋斗出来的,关了邵辉一家什么屁事。
这米家还有个纨绔的长子,也是米慕的哥哥,公司有父母掌管,妹妹又嫁的好,他无事一身轻,只管吃喝玩乐,逍遥快活,这也养成了脾气大自私的性格。
直到玩出事,被诱引得罪了京城里的有权有势的公子哥们,在当时圈子里闹得满城风雨,当夜一帽子扣下来就被抓进去,关了十来年。
连邵氏有几分话语权的家族都不敢出面去求情,可见得罪的是什么大人物。
现在米氏靠米慕一个女人撑着,再带个半大的孩子是万不可能的,在商场打拼面子上也过不去。
她的自尊心更不允许她再与邵辉一家有半点联系。
由此,这种情况下,是什么原因导致米慕最后改变了主意呢。
千媱轻抿一口牛奶,双足一哒一哒闲适晃荡,随性优雅,清晨金色辉光正懒懒铺在桌面,在她额前的细软发丝上镀上一层金光,白嫩的瓷肌几乎透明。
“下午,你母亲大概会派人去学校接你,以后你都要去那里生活。”
说话间,她懒散支着皓腕瞧他神色,后者很平静。
千媱又道:“以后照顾好自己,不要生病,也不要受伤。”
邵祁一顿,沉默不语,安静收拾背包,将要带走的东西一一放好。
真正意义上,这是他待在这里的最后一天,她把他推走的一天。
接着,千媱把这几日睡前给他念的读物送给他,名称哈姆雷特。
千媱浅浅笑意,看不出一点难过与不舍:“要看完哦。”
邵祁:“……”
她揉揉他的柔软发丝,两人一前一后,将人送至玄关前,门外已有车子等着,只要一声令下就能驶出房区。
邵祁捏紧衣角,仿佛驶向的不是学校,而是驶向令他迷茫的未知。
他回头看她一眼,许久。
最后,千媱轻声道:“我会想你的,你也要记得想我。”
邵祁脚步一滞,好半响,才闷声:“嗯”
两人都没想到,这一别就是好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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