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云禄吃了闭门羹,悻悻耸肩:“那好吧。”
她向后倒去,随性地躺在地上。双手枕着脑袋,抬眼望着夜空,不时地再瞄一眼他。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潇洒,令她心动。他的姿势保持不变,隐约可透见他的侧庞,他在想些什么。
赵云在想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世上还有同他一样,对她好的人。远方有曹操,近处还有——卫义。
他看得出,也都知道。恐怕只有娘子不自知。
“这样看来我是真的比不上她。”马云禄自顾言之。
赵云收回思绪,蹙蹙眉道:“你不必同娘子比。”
“我不过随口一说,你紧张什么。”马云禄宛若从他的口气之中听出,他在担心自己还不肯死心,“再说,事实如此。”
赵云叹息声:“你也有你的良善之处。”
马云禄讽笑着道:“那你倒是说说,我良善在哪儿,我在你心中又有哪些好呢?”
她何尝不知,这不过是安慰人的话。旁人纵是万种良善,也抵不上那小娘子一分好。
“你是马孟起和我赵子龙的妹妹,你又岂会不好呢。你在我心中自然也都好。”
因为是他妹妹,所以在他心里都好。马云禄可不会听不出这层意思。
“哼。”马云禄背过身去,不再理会他。
她心怀怨气竟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
第一束曦光落在马云禄的脸庞上,她被这光亮刺醒,双手撑地坐起身,觉身上盖着一袭银袍。
“醒了?”
马云禄怔了好半天,才记起来昨夜之事,她害羞地应着声:“醒、醒了。”
原来这一宿他都坐在她身旁。
赵云站起身,舒展了会儿手脚。他也有些无奈,本来只是陪她说说话,后来却不得不一整夜都守着她。
也不知是该说她心大,还是迷糊。就这样躺在崖边睡了一晚,双脚还都游荡在崖外。他是真担心,她一个翻身便滚下去。
好在她的睡相乖巧安静,饶是这样,他还是一夜没阖过眼。
“你没有走啊?”马云禄立在他身侧,手中抱着他的银袍。
“嗯。”
赵云漫不经心地轻应声,再打了个哈欠。
马云禄瞧他面色有些憔悴,惭愧道:“谢谢你。不如,你去我府上洗漱番,再换身干净衣裳。”
“不麻烦了。”赵云瞥一眼她手上的银袍。
马云禄不舍地递出去,“还给你,总之多谢。”
多谢你的银袍,多谢你的陪伴。
多谢你的耐心倾听,也多谢你的真诚诉说。
赵云接过,对她道:“我送你回去。”
马云禄以为要就此分别,还没来得及感伤眷恋一番,没想到他会提出送自己回去。
“好。”马云禄抬头灿烂笑道。
这时,有一个身着西凉服饰的仆役朝他们匆忙赶来。
是马家的下人。
“小、小姐,不好了!”
马云禄识出是府上的人,赶快迎上去:“出什么事了?”
她直觉不妙,难道是兄长......?
“将军,他!”下人有些不忍出口,“他快不行了!”
“什么?”马云禄失魂似的向后退一步。
下一秒,她又了疯般地冲下山去:“大哥!”
赵云听闻面色一变,忙忙追上去。
汉中客栈。
向夏天睁开眼来,现周围环境完全陌生。她腾地坐起身,掀开身上被褥。
“你醒了?”张鲁含笑望她道。
向夏天扶着脑袋回忆起,眼神尖利直指他道:“是你捣的鬼?”
张鲁意得志满地答道:“是我。”
好像他做得是件十分光荣的事,他并不为此感到羞愧或心虚。
向夏天立时下地,几乎是冲到他面前,抑制不住地吼声道:“你知不知道你要坏了我的大事!”
“我知道。”
张鲁一脸满不在乎,他要做得就是阻止她的大事。
向夏天不愿浪费时间和他理论,眼下说再多也都是废话。她得抓紧剩下的时间,赶往荆州营救关羽。
她胡乱地抹一把脸,套上鞋履,嘴中还碎碎念道:“你这个疯子,我怎么会信了你!”
就在向夏天要夺门而出之际,张鲁抓住她的手臂:“你别去,时间来不及了。”
“放手!”向夏天冷眼道。
“听我的,我没有骗你。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且我昨日夜观星象关云长他的宿星在西落,他大限将至矣!”
“放屁!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说得话?”向夏天大力甩开他的手,并一掌将他击退开。
张鲁踉跄着退却几大步,劝道:“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你甚至都没有和我提起过关云长这个人,而我却知道你此一行是要去救他,你又凭什么不相信我说得话呢?”
他说得不错。
向夏天面色煞白,仍争辩道:“你不是可以窥探人的记忆吗!定是你趁我昏迷时,对我使用了此术。”
“是吗?”张鲁笑着道,“你怎么不想想,如若我没有提前知晓你此行目的,我又怎会想方设法将你弄昏睡呢。”
“你早就知道了?”
现在回想起,是这样不错。那日张鲁的字里行间中无不透露着,只怪她觉太迟。
“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回去着刘备布置丧事吧。”张鲁轻飘飘地说道。
“你给我闭嘴!”
向夏天恨不得冲上去扇他两个大耳光,可她又救人心切,“二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饶不了你!”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张鲁也是个固执的人,想要跟上前去。可是追不上她,便对着她的背影大喊道:“你才是坏大事的那人!”
你才是要坏天下事的那人。
向夏天蒙住耳朵,脚下步伐愈加快。她才不听那些,也不管其他。
她不信,人性当真凉薄如冰。任谁在她这个处境,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她定要去奋力一试,尽力留住身边的至亲。
只是从张鲁口中得知,她已昏迷三天三夜。此话当真如一盆冷水泼在她心头,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也许,也许她只昏迷了一日。是张鲁想要骗她,阻止她前去才故意这么说得呢。向夏天自我安慰着。
她跑到马厩,却见马儿依旧是疲乏样,马蹄屈跪在地上。
“小二!小二!”
“姑娘,您有什么吩咐嘞?”
向夏天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暴怒道:“我不是让你喂饱我的马吗?你到底有没有听我的吩咐!”
小二已被她此番气势吓得语无伦次,“我、我......姑娘,冤枉!您的那位朋友不是说,不用喂马吗。”
又是他!
“谁告诉你他是我朋友?你们就那么听话吗?那我让你们去死,你们也去死好了!”向夏天气急,真恨不得一掌劈下去。
小二惊吓得闭上眼,嘴上求饶着:“女侠饶命!我们愿意赔偿你,还求你手下留情!”
“唉!”向夏天将小二摔在地上,“还不快给我滚!”
“是,是。”
小二似哈巴狗点着头逃开,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呢。
向夏天此刻真是窝囊得不行,遭人暗算不说,如错过大事,她当真是要后悔一辈子。
她又跑去大街上,四处张望着。如有卖马商能从此经过便好。
她心头火燎,也不知这块地偏僻,还是人烟本就稀少,好半会儿一个人影都没瞧见,更别谈马儿的影子。
恰逢此时,张鲁在客栈窗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他的嘴角勾笑,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他在用眼神告诉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
向夏天攥紧拳头,凶狠地瞪着上面的人。
就在二人对峙时,有驾马声自远处传来,并且越来越靠近。
张鲁不妙地皱着眉头,向夏天也不再看他,转向马儿驾来的方向。
“你别这么做!”张鲁在最后关头仍试图劝服她。
向夏天两耳不闻,在马儿将要驰骋越过她时,她一个出手,将马上的人撂下。
她夺马远去。
张鲁望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兀自浓重叹声气:“我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就看天意了。”
接下来,向夏天一路驰向荆州。中途她片刻未歇,连着几个日夜都不曾闭过眼。
她没有计算这一路上花费了多少时间,她不敢面对那个数字。她头脑昏涨,也算不清。
只知道后来马儿也坚持不住倒下了,倒在荆州境内的田间小路上。
“死马!”向夏天咒骂道。
那马儿本已闭上了眼,像是听懂了她在骂自己,又睁开眼可怜兮兮地巴望着她。
向夏天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她捂着嘴啜泣颤抖起。
她感觉自己和眼前的马儿无二差,她也被全世界抛弃,她也是个可怜人儿。
荆州,这个对她而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如今却令她倍感陌生。
她恍惚独处异乡,前有狂风暴雨阻挡,后有沙尘席卷而来,脚下是泥石纠缠,头顶在下着冰雹。
她四处受挫,却不得不前进。可是她该如何前进呢,没有人会在这时拉她一把。
想着,她在路边抱着马儿痛哭起。
一位身着白袍的少年郎驾马骋过,少年郎的身后还跟随着几个亲兵。
她瞥见那一袂衣角,她多希望那人是子龙呀。而那人胯下的马一定是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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