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琢望着天际,中天的烈日渐渐西沉,直至薄暮的霞色烧透了半边天空。
他脑海里形形色色的人影掠过,军中旧识;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冯鹰与白益;县学同窗;那自来熟的白游;曾有过不了了之情愫的燕赤雪;酒瓮村的那些部下;壶天梨山下的蜉蝣女……
他不是凉薄的性子,却也向来拿到起放得下,想了半天,他遇到的那些人或事,倒没有什么是冒死也不愿割舍的。
他将心中的身影逐一拔除,偶尔感到惋惜,便对着暮色轻叹一声,到后来,那些身影逐渐变得稀稀落落的,只剩下两个影子了。
一个是躺在病床上的祁彩衣,一个是三斤。按说,三斤已长得白白胖胖,但此时在李不琢脑海里,却是瘦不拉几的模样。
他不禁想,自己没能出得了苍梧,三斤知道这消息,恐怕不会甘休了。按她的性子,倒不会做什么轻生的事,但她定然会想尽办法来到扶桑神木下去寻他。霎时间,李不琢竟想到了葵人她背着孩子寻夫时的模样。
李不琢试着把三斤的影子从脑海里拿掉,便觉着空落落的。坐久了,他仰躺在山坡上,望着那轮月钩子悄然爬了上来,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还是回去吧。”
“好。”
江东君递给李不琢一枚黑印。
李不琢伸手接过。
江东君道:“其实你犹豫这么久,我也知道你不会留下了。此番你要跨越归墟,凶险异常,我能帮的,也只有用一道神通庇佑你,但这神通也只能持续两日不到。”
“多谢,有东君你帮忙,我的把握便能大许多了。”
江东君轻叹一声,伸手虚抓,便凝成一枚青印,又交给李不琢,道:“这枚路引,能让你在归墟中找到苍梧界。不过,到你再来找我的时候,苍梧已不知飘荡到何处,今日一别,你我多半便无再见之日了。”
李不琢没有接话。
江东君倒是话锋一转,笑道:“你也是不识抬举,我堂堂一界之主如此挽留,你却半点面子都不给,你就回你那老家去吧,省得留下了不情不愿,每日都摆出一副臭脸。”
说罢,她手指虚划,身边的虚空,就像一幅画被撕开了,露出一线黑洞洞的裂隙。
李不琢望着那线黑色,只觉心神都要被它吸过去,一时间竟有沉沦其中,无法脱身的感觉。直到江东君喊了一声,他才醒过神来,心有余悸道:“这后面便是归墟?”
“没错,你若后悔还来得及。”江东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