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大规模的官职调动让这次科考入仕的年轻人有了更多的机会,秦文被拉进了户部,王君望则跟着父亲王孝莽进了工部,除了被除名的仕子,以及主动请辞的萧仕季,会试前二十名皆被委以重任。
原户部侍郎杨剑提任为尚书,不过没了齐鸿涛,左丞相的位置一直空着,也看不出皇帝对继任者有什么倾向,众人都道君心难测。
到了十二月,王舒旷、王孝莽告假携家人回维陇过年,秦氏还有其他几家陆续都会离京去祖地一段日子,过了十五或者正月才会再回来。
京周飘起了大雪,周天熠在小案几上摆了个小灶煮起了酒,一边喝一边看闲书,非常享受,忽然听到外间的敲门声,他向外睨了一眼,“进来。”
门开门阖,有抖动衣袍的声音却不见来人行礼,周天熠不用猜就知道是秦颂来了,“怎么冒着雪来了?”解了大裘披风的秦颂仍是一身寒气,周天熠忙拉着她往更温暖的里间去,“冷不冷?”
秦颂对着手呵了口气,笑道:“其实走在雪地里一点都不冷,但进屋了,又觉得外面冷了。”她大大方方坐到了被小案几一分为二的卧榻另一边,一闻到酒香,就对桌上的小灶起了兴趣,搓搓手准备舀一杯。
“少喝点,烈着呢。”周天熠拦下了秦颂欲把酒盅舀满的举动,年关也是秦氏最忙的时候,各条产业都需清查年账,秦颂就直接搬回家帮忙去了,周天熠知道秦氏这几日就要回维陇了,秦颂踏雪而来,该是单独来同他告别的。
温酒驱寒,秦颂抿着杯中酒,身子慢慢暖和了,“听说过几日的风雪更大,所以父亲决定今天下午就启程,我……”她突然说不下去了,她来干什么呢,前几天跟着哥哥就已经与周天熠道过别了,只是一场雪堵了去路延误了行程,实在找不到自己又出现在王府的合理性,她一咬牙干脆不讲道理了,“我来看看。”
“哦——”周天熠不欲戳穿她掩藏的心思,不咸不淡回了句,提着酒盅装模作样晕酒,实则眼睛在往秦颂的方向瞥。
“开了年,我要跟着大哥走一走各地的产业,所以……回京周大概就得三月或者四月了。”秦颂低着头,莫名地心虚起来,也不敢向周天熠看去,昨天才从父亲那听到这个决定,她自己都觉得意外,前几年走产业都是大哥一个人去的,怎么偏偏就明年一定要捎上自己呢?
但父亲的决定总有他的道理,她也没想着要反对,今天跟周天熠说这事,仿佛是来等着被他处刑的……秋天的时候说漏了嘴催他提亲,现在一走就是几个月,倒像是自己故意躲着他了。
周天熠也表现得很意外,甚至在想这是不是秦淮夫妇故意给他的考验,不过要娶秦颂,他自然什么都得受得,三四个月见不了面而已,也不是很长,想穿了,周天熠的话里就带上了调笑意味,“你放心,你不在期间我一定保护好自己。”
“嗯。”秦颂下意识就点头,顿了顿才发现这话不对劲,她蹙着眉怪异地看向周天熠,一般不都是他嘱咐她保护好自己么,今日怎么换成周天熠自己说自己了?虽然听着别扭,可秦颂不准备就此与周天熠理论,对边坐着的人满眼都是对自己的逗弄,纠缠下去,最后还会变成她求饶。
秦颂缓了缓表情,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长条木盒,递到了周天熠面前,“新年礼物。”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收到秦颂这么郑重送出的礼物,周天熠欣喜,当即就开了盒,是一块腰佩,样式也是非常简单的双环,但从抛光就能看出匠人对此物的精雕细琢,周天熠一笑,“真漂亮,我很喜欢。”
他拎起来透光看了看,又捏在手里把玩,忽地好像发现了什么,把秦颂的左手拉到近前,她的腕上依旧戴着他送给她的镯子,腰佩与玉镯一比对,显然就是出自同一块玉料,周天熠望着秦颂的眼神越发暧昧。
心里那点计较被点破,秦颂一缩手,急急说道:“送你就收着,哪那么多想法!”手腕上被周天熠抓过的地方,现在变得滚烫,她的脸上挂不住泛起了红,下巴一扬,起身就准备往外去,“我、我得走了。”
“哎?等等!”周天熠以为秦颂被他招惹急了,心一慌伸手就抓去,“不是下午才出发吗?”话音落下,就见背对着他的姑娘在偷笑,他马上意识到她是装着要走,自己被耍弄了。周天熠把秦颂拉到了跟前,眼神格外真挚,“别走了,留下吧。”
有一瞬间,秦颂真被他诚恳的态度打动了,张口却没说出拒绝的话,然而下一刻,周天熠脸上的笑意变深,她就明白了,这是他对自己的回击,“不行。”可真回绝得坚定果断,面前人眼中的失落又让她禁不住多说几句,“今年三月秦氏分支有心置我于死地,大哥虽把事情了结了,但宗族的家宴延后到了正月,我是秦氏主脉嫡女,必须露个面。”
周天熠“嗯”声点头,轻而易举就接受了秦颂的解释,随即从卧榻上跳了下来,笑道:“你一走就是小半年,总得对我有点表示吧?”说着,摆出一副讨要好处的表情。
腰佩不算表示吗?秦颂不解,但这时候,周天熠又张开了双臂,秦颂无语了,搂一搂,抱一抱,撒娇卖乖吃糖,他是三岁小孩吗?
秦颂转身就想走,周天熠又挡到了她面前,不达目的不罢休,两人武力值的差异使得秦颂怎么转都逃不出周天熠的手掌心,“你……”敌不过面前人的突然无赖,秦颂只能咬着唇瞪他,忽而灵光一闪,她又动起了其他脑筋,秦颂狡黠一笑,任性说道:“太高了,抱不到。”
未多想,周天熠就循着她的话稍稍俯下了身,下一刻,秦颂不仅上前抱住了他,还在他的唇上轻轻点了点,这回轮到周天熠愣住了,呆呆地失了神,像极了某种木然的动物。
秦颂趁机脱开手,冠冕堂皇打了个招呼,得逞地笑着开溜。
“别跑,回来!”周天熠清醒,三步并作两步就逮住了她,拦腰一抱,两人四目相对,“不够!”不等秦颂反应,他就低头吻了下去,缠绵缱绻。
秦颂马上就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了,这吻又温和又霸道,她哪里招架得住。
“这才算有点诚意。”抱着把身体重量都倾在自己身上的秦颂,周天熠又亲了亲她的额角,心满意足。
秦颂羞恼地锤了他一拳,这叫有点诚意?那非常有诚意岂不是要……
她埋着头,立刻止住了思绪,被周天熠知道自己方才在想什么就不好了。
“我真要走了!”秦颂推了推周天熠,而闹够了的周天熠也松了手,两人有默契地相视一笑,明年这会儿,许就在一起盼着新年到了。
周天熠把秦颂送到马车上,看着马车走远才转身回府。
真正近正月,各家都回了祖地,京周反而显得有些空旷。
大年三十,周天熠兄弟三人约好到母妃院里喝酒,母子四人难得吃到了一顿团圆饭。
“熠儿、慕儿、和儿。”祁妃唤了一声,却没了下文,她定定望着杯中酒,心里仍有犹豫,如今只由她一人保守的秘密,究竟应不应该告诉儿子们?
三兄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又齐齐看向了祁妃,母亲的表情严肃,像是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祁妃叹了口气,一饮而尽杯中酒,给自己鼓劲,“我的母亲是八坤公主,八坤亡国,我得你们父亲的垂爱隐去身份被带回了四方,而凌霄,也因我是八坤皇室最后一脉,最终选择留在了四方。”祁妃看了眼儿子们,三人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大概是早就心里有底了,她稍稍放心,又说,“关于我的父亲……”
“祁姓源自姬姓,是诸华皇族轩辕氏后裔。世人皆好奇三百年前的诸华国都洛昌为何在一夜间成了空城,诸华解体实际上是由轩辕庆帝在背后推波助澜,意识到国有危难的庆帝选择自己了断国家,希望有朝一日,诸华能重新合而为一,再成一体。”
祁妃又停了停,又看看儿子们的反应,周天熠、周天慕、周天和三人情态各异地消化着母亲说的话,祁妃一笑,这事儿另一知情人周承绍去了后,她本是想带进地底下的,一来轩辕氏血脉必然成为各家争夺的对象,在对他们寄予厚望之前,她首先希望他们安全过完一生,二来,自己的儿子们究竟能不能经受住血脉带来的诱惑而不起邪念,她心里也没底。
如今看来,是没问题了。
三国停战一片祥和,暗中的关系却是紧张得很,四方国内,周天磊容不下她的儿子们,早晚会下手,内忧外患,而她和盘托出,是相信他们已经有了自己权衡、自己决定和自己承担的能力。
祁妃又开了口,“四海之内即为诸华,冢宰王、秦,掌邦治,持诸华玺印、山河社稷图;司徒齐、张,掌邦教,持佐王定国书、齐民安邦策;宗伯沈、楚,掌邦礼,持千方百草经、轩辕氏宗谱;司马冯、赵,掌邦政,率水师铁骑,持山川军略图;司寇萧氏、上官氏,掌邦禁,纠弹内朝,协理江湖;司空陈、孙,掌百工铸万器。”
邦国建制、天文历象、政法文教、礼乐兵刑、农商医工,能分则分,能散则散,周天熠不禁问道:“那轩辕氏还剩下什么?”
“一无所有。”祁妃一笑,“熠儿,民为国本,有民则国生生不息,故为人君者,仪范九州,仁民、礼臣、福千家、泽万物。”
……
祁妃说得困乏早早歇下了,周天慕、周天和各自回府,躺回和院的周天熠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从小就被寄予厚望,从前他并不明白望着他欣慰而笑的父皇为何眼中映的是万里山河,原来父皇早就知道,他比他多了一层血脉的正统性,所以吞并八坤后,他便实行休养生息的国策,蓄存国力,也成就了现在四方的兵强国富。
周天熠望着床顶,完全想不好接下来该怎么办,方才三哥和六哥投过来的眼神,分明是想全力支持自己,可是……他常年在战场,亲眼见过烽火连天千里哀殍横尸遍野的惨烈,他做不到主动掀起战争。
他洋洋洒洒想了很多,远至有史可依的诸华过往,近至班师回朝后的种种经历,在跨年的烟花声中,他忽然惊醒,居京周之北的昭王府看不到坊间守夜的热闹,但响彻夜空的喧腾清晰地传到了他心里。
周天熠拎起秦颂送他的腰佩,在掌中摩挲,就这么一小会儿,他想放下国事天下事,专心想想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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