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家洛老夫人生有二子,家仆称唤为大老爷和二老爷。大老爷娶妻温氏,育独子洛留芳。二老爷娶妻柳氏,育独子洛长欢。
后走商时遭逢变故,大老爷和二老爷相继去世,留下的温氏和柳氏就是现在的大夫人和二夫人。
丈夫去世后,曾为商贾之女的二夫人担起了重任,在老夫人的帮助下接管了洛家嫡系的大半家业,成了生意场上说一不二的柳夫人。而大夫人伤心欲绝,走进家庙终年诵经祈福,不闻世事。
外人难得见一面大夫人,身为其独子的大少爷亦难以求见。大少爷怨恨母亲多年不管不顾,在洛家不是秘密。所以那晚他才对大夫人冷言冷语。
获悉二人之事,哪怕大夫人如何温婉,也没人敢劝大少爷放下心结。
我虽对大夫人心有好感,但也不敢违背少爷的命令,明着将其当做长辈看待。
但纵使我一厢情愿,怕大夫人也不知晓。因为今早有人看见,她又进了家庙,按照过往的惯例,很长时间都不会出来了。
也不知在我离开洛家之前,还能不能再见到大夫人。
撇去这件事不提,槿仙小姐的仙留居已经开了七天,招牌菜颇受好评。而我的齿留香,五日前已经关闭。
我难受了一阵,鼓起勇气去找合伙人商量对策。却遇上他忙,三日见不着人。今日起了大早前去求见,终于见到了大少爷。
“少爷。”
大少爷目不斜视,“嗯。”
早已习惯他的冷漠,我弯下身子,拱手请求道:“少爷,您救救我的店,教我做生意吧。”
不只要救店,还要学会做生意。
我没有太多时间和银两支撑自己去闯荡,身边又无亲人依靠,只有大少爷能教我,如何才能走出现在的困境。
他不答应,我便一直弯着腰。
“你哪来的脸,让我教你?”大少爷将目光从账本移到我身上,问。
我回道:“我确无脸,但有一点聪明才智和任打任骂的吃苦耐劳。”
这话说来,我自己有些臊,确是事实,也是大少爷看重我的地方。
他前头两次想要教我生意场上的东西,我不识货。如今悬崖勒马,盼个亡羊补牢。
大少爷好久不说话,一脸正色,审视着我。
良久,他说:“金兰,你确实很聪明,也很懂得揣测人心。”
他抬起我的脸,“但你缺了一些识时务的本事。你若是先头来请教,我便教了。如今再来,不过是提醒我,你曾经有多不识抬举。而我,最讨厌不识抬举的人。”
我咬了咬唇,“少爷,不也正是喜欢我这种不识抬举吗?”
大少爷脸色一变。
“不识抬举,这次得罪了下次还敢凑到跟前来,心里明明怕的要死,为了利益却敢挺身走险。我这样的手下,少爷应是很喜欢的。”
捏着下巴的手不禁用力,我吃痛地吸了一口气。
少爷眼中厉色一闪,缓缓笑了,“你很有胆量,我承认你说对了。但你这样的人,羽翼未丰时可以用,等学会真本事,那就危险了。”
“少爷大可放心,”我说,“比起趋利,我更喜欢避害。而且,这南江城里没人能比你给我的利益更大的人了。”
我现在所需的是谋略的眼光,这一方面,大少爷是行家。他若愿意教,我愿用剩下的时间来学,而且……
“而且,我虽然不知道你更多的计划,但我是你达成计划的有力人选。”
否则,他不会三番两次明里暗里的调教我。
捏着下巴的手越来越用力,我有些担忧会不会被掰断。
这时少爷松开了手,说:“你成功了。”
我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禁自喜,我成功说服他了。
“关于你的店,你有什么想法?”聊起正事,少爷问我。
我苦笑,“我苦思冥想过,没想出来甚有用的想法。只是若换了齿留香,开别的店,我不甘心。”
换作以前,少爷听了这话该骂我蠢了,但他现在愿意教我,便拿出了十分的耐心。
他看着我,“我那日在仙留居问你看出了什么名堂,现在想到了吗?”
我困惑摇头,能看出来的,那日都已说出来。
“其实我想让你看的,你已经看到了,”少爷释疑,“你研发出的菜谱虽美味,却都是些小菜。在仙留居的地段,往来的人多是做工的工人,价格味道都已足够,所以客人多。但也因为如此,富裕人家少有往来。”
“而齿留香所在的地段是城中央,是富裕人家常去消遣的地段。那些小菜也许会因为味道让他们一时停留,但尝过吃够了,他们还会去吃别家。所以想要拯救齿留香,还需要一些大菜。”
我恍然大悟,可转念一想,说:“可山中珍味海中美食的大菜,每家酒楼都有。味道都不错,品类又全,实在难以创新。”
“所以我们下一步要做的,就是不同于山珍海味的大菜。”大少爷直截了当地说。
我愣住了,想不通还有什么比山珍海味更大的菜。
“你喜欢喝药吗?”大少爷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想起绿苑每天端来的黑乎乎的药,我不禁皱眉摇头。那玩意,喜欢才怪。
“我也不喜欢,”大少爷说,“但那东西对身体好,不得不喝。”
我不明白他的意图,只好说:“少爷说得对。”
“还记得洛长欢送来的药酒吗?”
我点头,脑中突然冒出一点灵感,“你是说,仿造药酒做药膳?”
世间药膳的由来,是有人说皇室达官贵人拿药入菜。这也仅限于达官贵人,民间知道医理的人本就不多,若是弄错了药性,容易出人命,所以没人敢随意捣鼓这种东西的。
少爷说:“南江城富贵人家常年耽于酒色,身体多有亏空。但药物始终不受欢迎,且未见发病就不会想着去吃药。如何在发病之前防患于未然,就是我们的本事。”
若是真有东西既不难吃又能保养身体,想来多贵都有人愿意吃。只是这并不容易,起码对于我来说有些异想天开。
“少爷,我不会医理。”我坦诚说。
不通医理,便不该去碰药物,否则害人害已。
“我知道,”少爷没好气地说,“哪些药材适合入菜,如何搭配,这些你不用管。你只需要研制味道,让药膳得以入口。”
“少爷的意思是……”我迟疑着,“您亲自配药?”
洛家的生意里包含药材和医馆,医书也能在书房中见到。可博览群书不代表熟知医理,但若是博览群书的人换作大少爷,他能熟知医理,我觉得理所当然。
况且久病成医,少爷对药物不陌生。
“学识浅薄,未敢动药。”大少爷否认说,“我认识几位名医,讨几个养生的药方子足够了。”
我哑然,兀自发笑。大概是听他神乎其神的传闻听多了,什么本事都下意识往他身上安,不应该。
“我过两日会差有福给你送几个药方子,你研究一下,将其做成药膳,我来品尝。”少爷将后续的事情布置妥当,只需我照做。
“金兰明白。”我称是,转念一想,说,“不知少爷现在有没有医书?”
“你想做什么?”他疑惑。
既打定主意做药膳,药方子便是关键。但从别人手里拿来的方子,总有泄露的风险。且若有心人动手脚,我也发现不了。索性趁着这段时间,看一些医书,不求精通所有医理,但求略知一二,也好自己揣摩。
我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换来了大少爷的肯定。
“随我去书房。”
少爷的书房是比他的卧室更神秘的地方,我至今未进去过。他平日读书写字,要么在卧室的桌子上,要么让有福搬了桌椅在外头,视书房于无物。
但书房绝不简单,他为数不多待在书房的时候,闭门谢客,连有福和花红都不能跟进去,让人稀奇的紧。
如今他准我入书房,我得好好看看。
进到书房,入目便是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籍,带着一股霉味,是另类的书香。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墙上数幅字画。
以我为数不多的见识来看,都出自大少爷之手。
画一字排开,都是仕女图,多数不画五官神情。少数几幅画了五官的,我只认识一个,便是槿仙小姐。再有一名穿着青衣、噙着浅笑的年岁不长的女子和一名穿着白衣、墨发如瀑的女子,我不识。
奇怪的是,这些画全都提了字,略一扫过,“思卿”二字每幅画上都有。
“怎么了?”少爷拿来两本书,问。
“……没什么。”问了,他也是不会回答的。
少爷斜睨着那些字画,突然了然的笑笑,“好奇画中的人?”
他今日是怎么了,竟会主动给我解疑?
他将那几幅有五官神情的画取下来,“这个穿红衣的,是槿仙。白衣的,是慧娘。青衣的,是青儿。”
听见“青儿”两个字,我惊讶的连连直看。
二少爷说青儿消失后,大少爷如同没事人。但这栩栩如生的画怎么解释?
令我惊讶的事不只一件,大少爷卷起这几幅画,竟然连着两本书递给我,“都给你了。”
“嗯?这不是你精心画的吗?”
“那又如何?”他问我,神情冷漠,仿佛这几幅精心做的画是废纸。
我干巴巴笑了笑,拿着槿仙小姐那幅,“为什么不送给槿仙小姐?”
这几人的画我都不想收,尤其是槿仙小姐的。
大少爷轻哼了一声,“你若是不喜,那便拿去烧了。”
我哑然,将这几幅画连同书都收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