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刚才逃走的白龙,还有愤怒的、穷追不舍的古龙王,心中有一丝了然。
“这……”林梦蝶望着眼前的一幕,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怎么会这样……”
眼前所见,与两人猜想中的情况大不相同,他们看到强大的古龙王飞出鸿沟,看到精兵强将飞出鸿沟,眼前的宫殿则满目疮痍,火焰在楼阁之上飞奔,浓烟滚滚,一些水族正在试图灭火……
这简直是不设防的一座宫殿,江言心想,与他想象中的极度危险差的太远了。
“这……”林梦蝶迟疑着说,“这是个机会,我们好像可以大摇大摆的进去。”
“那家伙还在,”江言说,他看到河豚站在前面,也正伸着脑袋往下看,目光中满是震惊与骇然,看来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江言暗想,紧接着他冲了上去,“河豚,过来!”
河豚吃了一惊,它转身想要逃走,尾巴拼命打水,仅剩的一只鱼鳍上下挥舞着。
江言冷冷的说:“另一只鱼鳍也不想要了?”
河豚的动作停住了,他转过身,露出笑容:“没有,我只是,嗯,按照约定,我是时候离开了。”
“还不是时候,”林梦蝶走来,“带我们下去转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不对,”河豚把嘴巴张了张,然后试图争辩,“按照约定,我把你们带过来,然后我就可以离开……”
“我说了你不可以,”林梦蝶冷冷的说,“我们对俘虏太优待了,竟然还允许俘虏讨价还价,嗯,我饿了。”
河豚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了,又像是在生气,他的身子又开始鼓胀,但当他看到江言摸出匕首,又不得不缩回原型。
“好吧,”他说,“我可以带你们下去,但假如有危险……”
“我们不会让你送死,”林梦蝶冷冷的说,“带路吧。”
于是他们进入鸿沟,往下方的塔桥上落,在这个过程中,江言看到了化龙关。
他看到火焰如巨兽般游弋,雷霆若隐若现,还有那些瑟缩的绿色毒气,看来便是所谓的瘴气……江言想到自己刚才还想走这一条路,额头上不禁冒出冷汗。
“我信了,”他告诉林梦蝶,从这里潜入进去,我可能会死。”
“一定会死,”林梦蝶这样回他,她只瞟了化龙关一眼,视线没有任何多余的停留,她见过比这浩大一万倍的存在。她指着远处倒塌的宫殿问河豚,“那是怎么回事?”
“大王平时睡觉的时候,”河豚这样说,“有时会翻身打滚,耍弄神通,一不小心就毁掉楼阁,不过……”
他把目光投向远处,“除非有十几个大王一起翻身打滚,耍弄神通,否则绝不会出现这样的场面……”
“不要耍嘴皮子,”林梦蝶这样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白龙是哪来的?”
“我不知道,”河豚大摇其头,这样说道,“我出去的时候,还一片祥和了,只听说王子殿下落入化龙关中,却被一个白衣女子给救了……”
“白衣女子?”江言和林梦蝶相识一眼,齐声道。
白衣女子,什么样的白衣女子?难道是她?一瞬间,两人都想到那捕杀赤练蛇王的白衣女子……
“然后了?”江言问道。
“不知道了,我就离开了。”河豚摇头道,紧接着,他望着下方越来越近的宫殿,声音紧张的说,“要到空域了,下面没有水,你们只能走桥上走,高塔上有人守着,你们要不要……隐蔽一下?”
江言望向下方,他看到大桥直通到脚下,高塔立在桥头。
“我觉得不用,”江言说,“我不相信那高塔里还有人守着。”
的确,高塔正熊熊燃烧,火焰在塔顶飞腾肆虐,浓浓黑烟冲霄而上。
“呃……”河豚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我觉得也是。”
于是他们大摇大摆的落下去,没有人喝问,没有人阻拦,没有人盘查。
一瞬间,江言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怎么会这样了?他在心里问自己,就这样就进来了?这么简单?
这事情有些太离奇了,不是吗?他亲眼看到古龙王带着一票手下离去,去追杀那头巨大的,来自长江的白龙,留下一个不设防的宫殿给他们。
“注意,”河豚提醒,“要进入空域了。”
那塔桥就在眼前,就在脚下,迈出一步就能站在上面。
江言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他自然的走上塔桥,一瞬间,他只觉身体沉重了许多,一直托举着他身体的浮力消失了,他出水了,这里是空域。
林梦蝶走上来,踩了踩脚下的塔桥,没有说什么。
小绿停在后面,脸上露出一丝害怕的神情,他从来不曾离开过水,也知道鱼离了水就要死的道理。
可以说,对于江言来说,这只是迈出的寻常一小步,但对于小绿来说,这实在是鱼生的一大步。
“不要害怕,”江言安慰他,“大胆的走上来,你不会死的。”
小绿点了点头,下一刻,他用鱼鳍拍打着暗流,整个身子冲向塔桥。
“砰!”
进入空域的一瞬间,小绿直接砸在塔桥上,他还试图挥舞鱼鳍站起来,但这里没有水,他当然不能游泳。
“像我这样,”河豚告诉他,“用鱼鳍和身体撑着地,一开始你会不习惯,但慢慢的你就会喜欢上这种方式。”
小绿望了他一眼,然后笨拙的挥舞着鱼鳍,他站了起来,他身上的肥肉颤动着,他竭力想要保持平衡,但又在下一刻摔倒。
“慢慢来,”江言说,“不急。”
其实他心急如焚,他知道某种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他必须在古龙王和那些精兵强将回来之前,搜刮古龙王的宝库,将里面的一切宝贝都抢走,时间宝贵,实在不容浪费。
小绿似乎也知道情况紧急,至少他知道,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闯入者,当贼就该快速的偷东西,二不睡觉在人家里学走路。
“不行我背你,”江言笑着说,“反正你背我那么久了。”
他试图用玩笑话缓解心中的焦虑,然后那没有作用,他转头望向外面的鸿沟,担心古龙王突然回来。
小绿挣扎着爬起来,又一次摔倒,他沉默不语,脸上却露出焦急的神情,他觉得自己拖了后腿。
“实在不行,”河豚说,“可以换一个走路的法子,爬,对,用鱼鳍和身体的蠕动爬行,像虫子一样爬,一开始大家都是这样的。”
小绿望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穿他言语的真伪。
他用鱼鳍撑着塔桥的地面,用身体在地上蠕动了两下,他的肌肉微微颤抖着,在这颤抖中,他往前爬了几米。
于是他们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高塔之下,河豚望着熊熊燃烧的塔顶,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他们如果在宫殿里打,这高塔又怎么会烧起来?如果他们在高塔上打,那这高塔就是燃烧,而是倒塌了。”
对这话,江言倒是毫无异议,他不久前亲眼见到白龙和古龙王庞大的身子,他们如果争斗起来,这一座高塔还真禁不住折腾。
“这座塔是斜的,”尽管心里很焦急,迫不及待的想要冲到古龙王的藏宝库去,然而,当江言注意到高塔的倾斜程度时,不由还是吃了一惊,“难道不会倒塌?”
“这是特殊的工艺,”河豚这样说,“历史悠久,很难追溯到源头。”
江言皱眉,这答案不清不楚,不是他所希望听到的答案。
“快走,”林梦蝶催促,“没时间耽搁。”
“你们是怎么把水抽干,在水底弄出这样的空域的?”他们继续往前,踏过塔桥干燥的路面,江言又不禁感到好奇,他着实很享受空气的干燥,对他来说,比起在水里不停的游泳,在陆地上行走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这是……”河豚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显然,他对这问题不大了解,但他试图解释。
“阵法而已,”林梦蝶不耐烦的说,“在我的家乡,不要说把水抽干,就是把天空变成大海也不是难事,以后你会明白的,现在我们快走。”
把天空变成大海……江言张大了嘴巴,他着实难以想象,天空如何变成大海。
他们穿过塔桥,在路的尽头,他们遭遇慌乱的人群,有人在救火,所有人都在大呼小叫。
有人认出了河豚,也看到了江言和林梦蝶,一瞬间,水族们安静下来,他们全部的目光都被江言和林梦蝶吸引过去了。
“两个人类,”一个水族说,这是一只巨大的龙虾,该死的,江言暗想,他没想到在这里也能见到龙虾,他的螯钳还没破碎了,“这是怎么回事,河豚大人?”
“没你们的事,”河豚先是犹豫了一下,江言猜测他在思考,要不要招呼这些水族一拥而上,将自己拿下,显然,他思考的结果是不,“你们继续忙吧。”
江言有心要让他找个水族,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而那实在浪费时间,现在,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摸进古龙王的藏宝库更重要。
他们穿过一片楼阁的残骸,有一一群水族上前,目光不善的盯住江言,却被河豚也喝退了。
江言又不禁感到一阵不可思议,这是真的吗?他问自己,我进入治水境巅峰高手的宫殿,不久前我当着他的面,杀了他一个得力手下,如今我跑到他宫殿里,准备劫掠他的宝库,却是如此的大摇大摆,旁若无人?
他摇了摇头,似乎想把那种不真实的感觉赶出脑海,可是那不真实的感觉实在太重,以至于他脑袋昏沉。
不,不是那感觉太重,以至于我脑袋昏沉,他告诉自己,而是我太累了……
不久前被林梦蝶生生遏制住的困倦,此刻再度涌上心头,江言的身形摇晃了一下。
“警戒,”林梦蝶在他背上掐了一把,那是一个关键的穴位,她的手法也很奇特,总之,被她掐了之后,江言感到一股钻心的痛,困意顿时稍微减弱,她说,“这里还不安全了。”
她是对的,在一处断壁残垣之中,他们遇到了受伤的守卫,两条红彤彤的大鲤鱼聚在一起,正互相给彼此的伤口搽药。
河豚本想避开他们,但已经来不及了,这两个守卫刚才生死大战中脱身,此刻神经依旧紧绷着,不曾放松,因此,他们立刻发现了江言一行人。
“什么人?”一个守卫执剑上前,那是一柄硕大的红色阔剑,配合他鲤鱼的红色鳞片,看来别有一番趣味。
“是我,”河豚这样说着,“我来面见陛下。”
“河豚大人,”另一个守卫走上来,他手中拿着一杆长枪,“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没有陛下的命令,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是我带他们进来的,他们是我的俘虏,”河豚说道,“如今我要带他们去见大王。”
“俘虏?”一头鲤鱼怀疑的说,他走近江言和林梦蝶,以及小绿,“怎么感觉不像的样子?”
忽然,这守卫捏着长枪,狠狠的捅向小绿的脖颈。
江言伸出手,猛的抓住长枪,然后用力一扯,那长枪被他抢到手中。
江言调转枪尖,那守卫怪叫一声,正要后退,江言紧追两步,将长枪猛的往前一扎,正好扎在那守卫后心,枪尖从鱼肚子里冒出来,守卫挣扎两下,一翻肚皮死了。
“你……”
另一个守卫持剑杀来,忽见同伴死了,死的无比干净利落,却就转身想逃,早被江言追上去,伸手扯住鱼鳍,那守卫转身劈出一剑,江言伸手夺过那剑,用力往下一劈,那守卫肚子被剖开,鱼肠子淌了一地。
做完这一切,江言把那阔剑捏在手中,轻轻掂量着,他觉得这剑很顺手,可以借来一用。
“很好,”林梦蝶走来,轻声评价,“总算不像个娘们了。”
“我若不杀他,”江言摇了摇头,“小绿已经死了。”
“快走,”河豚焦急的说,“被人看到,就要出大乱子了。”
于是他们离开,继续朝着古龙王藏宝库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江言看到宝光冲天而起。
“就是这里,”河豚带着他们,来到八角琉璃井旁,指着井口告诉他们,“下去就是古龙王的宝库。”
“直接就能进去?”江言狐疑的问,“不需要钥匙之类的?”
“不需要,”河豚这样说,语气很急切,“直接就能进去,你们不要再等了,赶快进去吧。”
“你想害死我们,”林梦蝶冷冷的说,“这藏宝库上面有阵法,我们如果贸然进去,一下就会被弹死。”
“怎么会?”河豚脸上露出愕然的神情,“我身上有你下的禁制,我怎么敢?”
江言忽然急迈两步,冲到河豚身前,这一下很是突然,河豚却像是早有准备,他的身体骤然张大,好似鼓胀的皮球,上面的尖刺猛的扎向江言。
江言举起那柄阔剑,朝着河豚的脑袋重重拍去,河豚往旁面躲闪,江言凭着武道天眼看破他的意图,抢先挥剑,河豚闪向一旁,正好撞在剑锋上,鼓胀的身子打着旋儿的干瘪下去。
河豚趁机想要逃走,江言追上去,又是一剑拍落,河豚脑袋被拍,眼睛里一片迷糊,鱼鳍胡乱的拍打着,江言又拍一下,河豚彻底砸在地上,再也不挣扎了。
但他还活着,江言走到他身前,将阔剑的剑锋垂在他身边,对他说:“你是怎么回事?”
“是你们先不守信用,”河豚恨恨的说,“本来我可以离开的,你们非要叫我带路,如今好了,等你们走了,古龙王陛下知道是我带你们进来的,一定要追杀我到大河流域每一个角落!”
“我们答应放你离开,”林梦蝶上前,这样对他说到,“是因为这里太危险,你要离开情有可原,但如今这里很安全,你就应该留下,否则不是太便宜你了?”
“你们不守信用!”河豚大喊着,丝毫不顾及脖颈旁的剑锋,大有放赖的架势。
“你要怎么样?”江言说,“怎么样才能打开这宝库?”
“我不会说的,”河豚恼恨的说,“反正我也被你们害死了,不如让你现在就杀了我,一了百了,落个痛快。”
“我们可以问别人,”江言皱了皱眉,这样说道,“这是给你个活命的机会。”
“问别人?”河豚嗤笑一声,“没人会告诉你们,大家情愿被你杀了,也不愿意被扔进那个该死的地窖,阴暗潮湿,最后不得不爬上死刑之桥,自我了断……”
江言皱眉,他不知道地窖具体是什么情况,但他能够猜测得到,那应该是古龙王专门用来虐待囚犯的地方。
“既然你不怕死,”林梦蝶说,“一开始又为什么投降?”
“我想把你们带进来,然后大声的告诉古龙王陛下,你们要偷他的灵草。”
“你不怕被做成汤?”江言问道。
“我当然怕,只是我更害怕地窖,更何况,古龙王陛下会保护我的。”
“只可惜,”林梦蝶说,“大门一打开,你惊讶的发现,你敬爱的古龙王大人离开了,没人来保护你了,也没人能帮你杀我们了是不是?”
河豚沉默了。
“所以,”江言说,“你想借助阵法来杀掉我们?蠢猪,难道我们那么不谨慎,就会被你骗进去?”
“哼,”河豚哼了一声,“我也只是试一试,反正我是完犊子了,不如试试能不能将功补过。”
“刚刚那两条鲤鱼,”林梦蝶说,“也是你故意去找的?”
“不错,”河豚一脸不怕死的样子,“两个傻瓜,我用眼神示意他们一起动手,先杀男的再杀女的,他们却非要先去杀鱼,两头蠢猪。”
江言和林梦蝶相视一眼,刚才他们就觉得有些不对,两条鲤鱼出手的时机太诡异了。
“杀了我吧,”河豚说,“就像杀掉那两个蠢猪一样。”
“不,”江言忽然笑了,“我不杀你,我把你留下来,让大鳄鱼把你扔进地窖。”
“你……”河豚脸上露出一抹恐惧,“我可以自我了断,一头撞死!”
“或许换一个法子,”江言说,“你真心真意的帮我,此间事了,我带你回去别的地方,总之是帮你从古龙王的手下保住小命,你觉得如何?”
河豚本来双目紧闭,脸上则露出无所谓的神情,然而,听了这句话,他立刻睁开双眼,死死的瞪住江言。
“你在骗我,”他说,“你们两个不讲信用。”
“那是因为你一直在骗我们,”林梦蝶说,“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在大门打开的时候,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
河豚听了这话,立刻露出悻悻的神色。
“假如我们放你离开,”林梦蝶说,“估计你会立刻追上那大鳄鱼,或者任何一名守卫,是不是?”
河豚沉默着,这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他无法质辩。
“在那种情况下,”林梦蝶说,“如果我们还放你离开,那我们就不是诚实守信,而是傻子。”
“我们不是傻子,”江言把阔剑的剑锋贴在河豚面颊上,“所以我们真心的给你建议,帮助我们,然后我们帮你逃离这里。”
河豚盯着他的眼睛,然后又盯着林梦蝶,最后是小绿,小绿趴在地上,用头蹭了蹭江言的裤子。
“是鲢鱼好吃,”河豚突然这样说,“还是河豚好吃?”
“也许我们并不喜欢吃鱼。”江言说,然后他望向林梦蝶,然后两个人都笑了。
小鳄鱼
他感到烈日灼心的痛苦,从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上传来,不,不是肌肤,是硬甲,他感觉自己的硬甲要融化了。
我恨火焰,小鳄鱼暗想,火焰真是恶心的东西。
不久之前,当他把卡片塞进枢纽的孔洞,枢纽爆发出刺目的金光,然后他听到隆隆作响的声音,天穹打开了,他知道。
他听到父亲震怒的声音,在宫殿上方响起:
“为什么打开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