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陈依根本来不及告别,虽然她每天都做好了告别的准备,但是因为还能看见,能摸着爸爸的手,她总觉得“还不至于真的就到了告别的时刻”,所以她的每一次告别,都不诚实,她认为他会康复的,会坐起来,站起来,脱下病号服,穿上他那毛衣和休闲裤,大家一起坐车回到霞光市的家。
那之后,爸爸可能会经常需要吃药,动不动就喊这里疼那里难受,但他还是会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伸长了腿把脚架在茶几上,和妈妈继续吵吵嚷嚷,当有亲朋好友来拜访时,两个人会一遍遍述说这一段住院的经历,最后感慨地总结,“真是死里逃生!”
按理来说,剧情就该这么发展的,一家人齐心合力,迎战病魔,共渡难关,在惊涛骇浪之后回归平静,更懂得生活珍贵,一家人更亲密无间,陈依见过很多类似的剧本都是这么写的,所以她觉得此时此刻,她是应该挽着爸爸的手臂,而不是抱着一个冰冷的骨灰坛子。
在陈阔去世之后,原本哭闹不停的周碧云却好像终于从鬼压床般的梦里惊醒,接受了这个事实,她总算表现得像一个大人了,回忆起自己母亲去世之后的丧葬流程,她平静地与陈依商量,把陈阔遗体再运回霞光市举行葬礼太折腾,人都没了,也不再叫他身体遭这罪了,不如就在省会殡仪馆举行一个小的告别式,通知与他最亲近的人就行。
陈依还没回过神,她只能点头,至于执行,都是白祁在帮周碧云忙碌,现在也是他约了一辆宽敞静音的车送她们母女回家。
白祁坐在副驾驶座,时不时从后视镜确认陈依的情况,她全程侧着脸,双眼茫茫地凝视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这是一段女儿对父亲的漫长告别路,他没有任何恰当的话语可以说出口,所以也只能轻轻叹息,使车内的沉默氛围更为凝重。
“依依,你说你怎么会这么勇敢呢?”周碧云突然开口说话,她的手掌搭在陈依的手背上,轻轻拍打着,就像她说话的节奏一般,好像海浪在轻抚沙滩,“去太平间的那个走廊是那么黑,灯都没有一盏,我都有些害怕,你怎么就可以把爸爸一路推进去呢?不怕吗?”
“不怕啊,我本来就不怕鬼,我也不怕死人,我理解死亡,知道死是不可回避的,可我怕爱我的人先我一步。”陈依看着妈妈说,“我舍不得爸爸,那是我能陪爸爸的最后一段路了。”
周碧云嘴巴一撇,又要哭了,但她只是忍着眼泪,挤出笑容,抱着陈依说:“妈妈会努力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