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连最后一个解释的机会也没有了!”
周穆显声色俱厉,言沉而重,眼沉而重,心,不再困囿于过去与薛宝荆的情分之中。
薛宝荆今生最恐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对神献上了她最虔诚的祈求,而神却不愿洗去她忏悔过的罪恶。
神,信之无用!
周穆显态度强硬,全然相信了卫无忧对薛宝荆的指控.
薛宝荆手中的碧色念珠散落,那清脆空明之声,与这尘世的烟火格格不入。
她大势已去.
但.
“解释什么?”
“解释我是如何陷害周解梦?”
“或者,解释我陷害周解梦的原因?”
“如今,木已成舟……”
“解释,还有必要吗?”
“有!”周穆显怒目而瞪!
“为何?”薛宝荆神态若狂!
“成亲数十载……”
“直到今日,我才发现,我从未看清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从未看清?
还是,无意看清?
又或者是她……卸不下伪装的面具。
从她踏入司农府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晓,她是权力交易的工具,她的爱情注定发不出健康的芽,直到遇见周穆显,她才知道一厢情愿的爱也是另一种美好。
然而,司农府中那些偏房之中的女人的命运,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
倘若没有权力,那她也将失去爱情。
能够同时拥有爱情与权力,对出生士族的女人来说,十全十美,对她来说,即便再不济,也应当稳坐高位,庇护后代。
杀周解梦,弃周嬛春,是因为……他们早该随他们的逝去母亲出局了!
没想到……一失足成千古恨!
当年,她一时得意,因周嬛春失智而放弃除掉她,今日,便惨遭她的反噬!
悔不当初!
悔不当初!
周穆显想必也是吧!
“就从你如何陷害周解梦开始说起……”
合该让他知晓真相!
薛宝荆深呼一口气,慢慢地揭开了阴谋的沉重面纱。
她柳眉紧蹙,表情狰狞,不知是正在为现状苦痛与纠结,还是随着回忆走入了前尘的纠结与苦痛。
“当时,卫无忧诛杀周解梦失败,他的伤势并非无药可解……”
“见他的伤势一日日的复原,我也越来越心急如焚……”
“虽然,卫无忧的身份特殊,这些年也一直隐姓埋名,背景鲜为人知……”
“也保不准周解梦看出了某些蛛丝马迹,禀报给将军……”
“所以,我再次发信给卫无忧,求取彻底杀除周解梦的方法,以图永无后患!”
.
“在获得了‘催魂丹’之后,我很快就进行了自己的计划……”
“在‘席露轩’探视周解梦之时,趁着一旁照顾周解梦的侍女没注意,便将催魂极脉丹的药粉掺入周解梦食用的汤药之中。”
薛宝荆平静地在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中掀起狂澜!
“陷害他的原因……则是因为他挡了我的道!”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将军,不如换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要如何处置我?”
如此有恃无恐.
“你——是在威胁我吗?”
周穆显蚕眉若冰上剑冷,凤眸坠星般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沉声而问。
薛宝荆沉默以对,她依然表情淡然地正坐于将军身旁,仿佛方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一般。
一瞬间,议事厅陷入长久的沉默,上座之人各有各的坚持,各有各的逃避,每一个人都希望最终的判定,能晚一点来到.
晚一点到来.
而此时的周嬛春也丝毫不比上座之人轻松。
她揭开薛宝荆前番之罪目的,就是为了使她不再掌握将军府权力,以免日后,她再为排除异己而祸及他人.
倘若,将军始终不肯严惩薛宝荆.
她也想好了一定的应对措施.
议事厅众人各怀心思,谁也不愿意打破这最后的平静.
就在此时,一名褐衣仆者急匆匆地从议事厅门外跑进内厅。
进入议事厅后,褐衣仆者即刻站定,俯身拱手道:“启禀将军,宫中派人来请将军参加金圣宫的宴会了!”
听罢此言,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将军甚至仍在沉思,完全没听见仆者的禀报。
仆者壮着胆子继续将方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将军,宫中派人来请你参加圣王宫的庆功宴了!”
庆功宴?
念及退隐一事,将军的思绪才回现实之中。
是呀!
如今白秦与宣辽边界的战事已平,想必今日,圣上就会在庆功宴之上,向文武百官宣布他辞官退隐的消息。
总算将要了却一桩心事,没想到……薛宝荆却.
但,此事毕竟为将军府家事,不宜宣扬.
还是先准备赴宴面身,途中再仔细思考应当如何处置薛宝荆.
思考过后,将军冷然对仆者吩咐道:“将薛夫人送回‘惋红斋’——”
“严加看管!”
“在我回来之前,不许让她与她房内之人踏出‘惋红斋’半步!”
“是。”
侍立左右的仆者轻声应道。
将军向来不喜携带家眷参加宫宴,此次亦不例外。
他草草地吩咐了几句之后,便急急忙忙离开议事厅,换上青蟒纹袍,与护卫荀徽一同前往金圣宫。
青天白日,梧叶飘黄,周嬛春深刻地感受到,将军离开议事厅的背影平添了几缕难解的愁思。
念念则目光“怨毒”地望着薛宝荆被带走的方向,心中郁闷,横眉冷竖,气鼓鼓地说道:“薛宝荆这般歹毒的行径,该不会只是将她软禁这么简单吧!”
周嬛春的眸光坚定地望着薛宝荆离开的方向,她身形稳健,端庄悠然,好似胸有成竹。
事情又被拖延下去了.
薛宝荆.
即便你再如何拖延,再使出怎样的手段,待将军归府之后,我都要让你受到……你应有的惩罚!
念念散漫地从座位上坐起,抬手伸了个懒腰,轻盈地来到周嬛春的身前。
她撒娇一般地摇着的周嬛春胳膊,声音软软糯糯地说道:“我的祖师娘呀!”
“小姐,对质一事暂时完结,咱们还要呆在这里吗?”
周嬛春回神四顾,摇头轻叹道:“原本是想,在将军归府之后马上顺势揭开薛宝荆的恶事,没想到……庆功圣宴也正好安排在今日,徒然拖磨……”
“庆功圣宴一直持续到傍晚才会结束,这段时间,足够薛宝荆的援手之人动作了……”
“看来将军确实不打算处置我了……”卫无忧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语,在他心中似乎还不敢相信,此时发生的事情竟是事实.
周嬛春稳步走到卫无忧的身边,缓缓开口说道:“卫大叔,你仍旧不敢相信……此仇已了吗?”
卫无忧粗眉微皱,吞吞吐吐道:“我……”
“实际上,我与将军对战争的理解……与你一样深刻……”
“你不幸的遭遇……我与将军也同感遗憾。”
周嬛春正色敛容,字字清亮地说道:“感谢你愿意抽出时间,前来将军府作证!”
“周大小姐,我也同样感谢你!”卫无忧双手抱拳道。
“是你让我有了一次弥补遗憾的机会!”
“如今,对质一事已暂时完结,我也应当返回沃秦郡了!”
“日后若有需要襄助之处,大小姐可发信至云州沃秦郡延府。”
周嬛春点点头,亦双手抱拳,郑重地回礼道:“没想到分别的时刻那么快就来临了!”
“看来卫大叔在沃秦郡也有要事,我便不多作挽留!”
“有缘再会!”
“恩,周大小姐……有缘再会!”
与周嬛春简短地告别后,了却遗憾的卫无忧昂首挺胸地离开了将军府。
而念念坐在酒红色的圆椅之上,一手捶腿,一手托腮,百无聊赖。
“好无聊呀……”
“最近的将军府真是太平静了……”
周嬛春“怒眼圆瞪”念念,“严声训斥”道:“念念,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要非要我恢复成白痴小姐,日日午时半夜起来唱歌跳舞你才满意吗?”
听罢此言,念念将头摇得宛如拨浪鼓一般!
“哎,千万别!千万别!”
“我的大祖师娘喂!那时我追小姐你追得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伺候你一个时辰,就相当于要我折十年的阳寿——”
“你懂不懂呀!小姐!”
“切,就会耍贫嘴!”
周嬛春赠给念念一个白眼。
“是小姐教的好!”
念念满脸堆笑甜甜地说道。
“呵……”
秦倦衣见周嬛春与念念吵得不可开交,忍不住捻帕掩嘴而笑。
她柔声对周嬛春二人说道:“好了,好了!你们都别再互相较劲了!”
“时入秋节,丹桂飘香,现下亦无杂事,依我看,嬛姐姐与念念不如和我们一同前往‘洛香阁’饮品桂花茶吧!”
“哦?”周嬛春剑眉一挑,饶有兴致地说道,“倦衣妹妹所泡的桂花茶吗?”
“我真是还没喝,便闻到一股香味了!”
.
二个时辰后,洛香阁。
“嬛姐姐认为桂花茶的味道如何?”
周嬛春眉舒淡云轻,满口绕齿香,细细回味道。
“如今的桂花茶……香味最是醇厚,滋味最是甜美……”
“再以倦衣妹妹的玲珑妙手亲自泡出,这滋味呀……真是让人喝上一口便能终身难忘呢!”
“虽然,我在从前便已说过好几回了,但……我这次还要说……”
“娶到倦衣妹妹,那是做了十八辈子的善人……才有的福气!”
周嬛春竖起大拇指,表示对秦倦衣很满意。
秦倦衣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垂眉笑目道:“都什么时候了?嬛姐姐还在拿我开玩笑!”
“不理你……我去准备晚膳了!”
说罢,秦倦衣紫裙飘飘地退至屋外。
“哈哈哈哈……”
周嬛春兴致一来,便下定决心要当月老。
她凑到周伶墨的身旁,特地清了清嗓子道:“咳咳咳,二哥,你喜欢倦衣表妹吗?”
周伶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不知所措,他眼神飘忽,吞吞吐吐地说道:“我……这……她……”
还未等周伶墨说完,方才出门准备晚膳的秦倦衣又冲回房中。
她面色慌张,双眉紧蹙,双眸凝珠,浑身颤抖着恐惧。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