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州的冬,不若锦阳冬季厚重凌厉,那般干脆利落地寒冷。
一场初雪并未成势,转而成了连绵冷雨,淅淅沥沥忽急忽缓地下了十余日,好不容易才停了声息,可接下来的天气依然阴沉,灰云又湿又重,风虽不急,卷卷皆是潮冷,侵入衣襟是阴阴的寒气,似乎身上的衣裳没有干得透彻,便是挨着炭盆坐下,仍觉阴冷侵骨。
屋子外的泥泞更是湿乱一片,屋檐下的滴湿仿若永无停歇,便是吸一口气,都能感觉满腔布满潮冷。
这里的冬便是这般,并不梭角分明,包裹着厚软的阴湿,却无处不在,摆脱不得。
虞沨于是更加固步自封,便是屋外庭院,也稀少染足,很有“人质”的自觉。
暖阁里头,身着夹袄长裙的婢女,无声无息地立在一卷毡帘后,时时偷抬眼睑,打量着正持画笔,在长卷上勾画描绘的“怪异”贵客。
都司称他为“世子”,依据婢女的理解,应当便是王公贵族。
可却不得自由,都司分明是将他“软禁”了起来,院子外头有重兵把守,不让人随意出入。
但都司对他又十分尊敬。
她原本是老夫人身边儿的侍女,寸步不离,这回却被调来侍候世子,都司还有嘱咐,定不能怠慢轻疏,要将世子之起居饮食打点妥当,照顾周备,甚至有暗示,便是世子有“那番”要求,她也不能推拒。
而这位贵客,似乎也浑不在意失去自由,都司询问衣食需求,世子竟当真列出了长长的单子,让都司一一准备,其中不仅有裘服锦氅、名茶美酒,甚至有琴瑟碧箫、笔墨纸砚、丹青檀香等物。
世子常常在廊芜里烹茶,自得其乐。
时有兴致焚香抚琴,静夜弄箫。
除了与都司对弈闲谈,多数时间都在描绘那幅长卷,有时握笔便是一个时辰,站得累了才肯略微歇息。
不焦不躁,又的确像一个普通客人。
更又彬彬有礼,便是对她这个婢女,也从不曾疾言厉色,就更不会有“那番”要求。
一念及此,婢女鬓边一红。
忽见世子右臂,半挽的氅袖轻轻滑落,他手中持笔,不便托挽。
婢女连忙上前,替世子轻挽锦袖,指尖触及夹衣柔凉的缎面,又听淡淡一句“有劳”,面颊更是发烫。
只虞沨的画笔还未落下,毡帘便被掀起,一丝寒意随着帘起帘落,隐隐扑入暖阁。
袁起走了进来,响亮地笑了一声,打破了满阁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