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中,万籁俱寂。
傅茂川进殿时也没声,皇帝察觉到了人影亦没有抬头,继续批着奏章问:“回去了?”
傅茂川定住脚:“是,人已回府了。”
皇帝便不再说话,傅茂川复又上前几步,执起玄霜安静研墨,不经意地一抬眼,看到皇帝正苍劲有力地写下一个“斩”字,又忙低了头。
是山西驻军一事的奏章。
这事上,山西总兵是真有反心的,几年前就已露了端倪。皇帝原想一箭双雕,既寻个由头除了山西总兵,又拿身为宗亲的谢逢敲山震虎。
当时依他所想,山西总兵连带一众亲信便都保不住命了。可谢逢——皇帝无比清楚他是无罪的,那些醉话不过是子虚乌有,是他抛出去的说辞。
他只是想用谢逢把二弟三弟敲醒。只消他们后退一步,他便可风声大雨点小地把谢逢放了,左不过再赏顿板子、圈禁几个月,日后再慢慢给他加恩便是。
可他没想到,二弟三弟已然被皇位迷了眼。谢逢没能让他们往后退,只让他们想到了以退为进。
是以他不得不在往前迈一步,杀一儆百,把他们震住。
他要让他们看到,就算只有一丁点苗头,他也会严惩不贷;就算坊间都觉得此事不明不白,都觉得谢逢许是蒙受冤屈,他为了朝堂稳定也不会心软。
他要让他们看到,在关乎国祚的事上,他宁可错杀。
只好委屈谢逢了。
皇帝又批完了一本奏章,叹息无声。
这不忠不孝的罪名,他不得不让谢逢背上些年,等到元晰长大、储位稳固了,再给他平反;若自己寿数不够,就只有等元晰坐稳皇位后,再多加安抚这位堂叔了。
皇帝心知他在诏狱里经历了什么,一时想传太医去给他看看。可话到了嘴边,他又忍了回去。
现在,实在不是慈悲为怀的时候。
他不够狠,亲王们就会心存侥幸。可他们任何一方再进一步,便都要走到手足相残的地步上了。
“傅茂川。”皇帝最终冷静地开了口,“传旨下去,朕不想看见有人给谢逢求情。谁若上疏为他辩白,同罪论处。”
“诺。”傅茂川躬身,疾步退出殿外。
明德园月明苑里,谢迟听闻旨意,正写奏章的笔悬在了手中。
怔了良久,他颓然将笔撂在了案上。
和他只隔了方榻桌的叶蝉同样愣住,望向刘双领不解道:“陛下这么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