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刘双领和青釉分别领着人进屋服侍二人起床,就发现他们今天仿佛格外腻乎。
夫人踮着脚尖儿帮君侯整理衣领,君侯呢,稍微定睛看看她,就忍不住要低头亲一口。
等到用早膳的时候,两个人还你一口我一口的互相喂,看得几个宦官都觉得牙酸,侍女们早就别过头去不看了。
用完早膳,谢迟整肃衣冠,便神清气爽地出了门。他今天有件大事要办——拜访顾玉山。
可他大约不知道,在顾府里头,顾玉山比他还紧张呢。
顾玉山闭门谢客十一年了。在这十一年里,至少后面有五六年,他都是只穿粗衣。他倒也不是成心要显得标新立异,而是想用这截然不同的打扮将自己从梦魇般的记忆里抽离出来。他想借此忘了从前衣冠齐整出入皇宫,悉心教导皇长子的那些日子。
但今天,他在屋里焦躁地转了几圈之后,就破天荒地着人取了套正经的冠服出来,然后便去沐浴更衣了。
更衣之后,他对着镜子看了半晌,只觉恍如隔世。上一回穿成这样是什么时候来着?他不记得了。不过那会儿,应该没有这么多白头发。
他老了。看起来的样子,比真实的年龄还要老上许多。
他不禁有些紧张,自言自语地问说:“你说,我如今这副模样,还有人想当我的学生吗?”
捧着镜子的小厮是两年前刚进的府,不清楚从前的事,人倒忠厚得很,对他也敬重。一听他这样讲,那小厮就锁了眉:“先生您说什么呢……您是当世大儒,普天之下的读书人都想当您的学生!”
但顾玉山对着镜子又看了看,心里还是没底。
他怕那个勤敏侯不来,又怕他来了后见了他的样子不想让他当老师。如果那样,他就不能以师长的身份阻止他去覃州了,一想到这个他就发怵。
当然,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许是有些魔障。这勤敏侯其实比皇长子当年要长两岁,再者覃州也不是鬼门关,不是人人去治灾都必死无疑。
可他不是就是逃不出这心结么?他根本没法拿这话说服自己。他唯一能想的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勤敏侯真的跟皇长子一样毁在了这上头……他真的不寒而栗。
顾玉山于是再度看了会儿镜子,换了身颜色更深、看起来更庄重的衣服。
换完再看看镜子,又换了个玉冠束发。
这回看起来好像是好了些。然后,顾玉山就在房中如坐针毡地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