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们掏腰包,鹿子霖只催保长,把翻箱倒柜鞭打绳缚的害人差使由保长们去完成。鹿子霖吃了喝了对保长们耍了威风之后回联上去,走在路上就忍不住得意起来:田主任你逛得灵,我比你逛得还灵。你想叫我替你挨骂,还不放心我,我不当你的官只受你的禄真是嫽扎咧!
鹿子霖又雇下一个年轻的长工和刘谋儿搭伙儿替他经营土地和牲畜,从屋院到畜棚再到田地里,开始呈现出一种人欢马叫的蒸腾欢悦的气氛,与整个村巷和阔大的田野上的清冷孤凄的气氛形成明显差异。鹿子霖一想到刚从监牢回到家时的那种日月就不寒而栗,除了女人鹿贺氏扑沙扑沙走路的声音,这个屋院里从早到晚便是空庙古寺一般的沉寂,衰败破落的家户是怎样一副架式?就是自家眼下这种架式!鹿子霖一次又一次在心里凝练这种痛哭的感觉。小孙孙不期而至,一下子给衰败的屋院注入了活力,使情绪跌到谷底的鹿子霖的心里开始荡起一股暖气。鹿子霖大声憨气地对女人说:“你说啥最珍贵?钱吗地吗家产吗还是势吗?都不是。顶珍贵的是——人。”鹿贺氏一时揣不透他的真实心思,默默地应付似的点点头。鹿子霖进一步阐释他新近领悟的生活哲理:“钱再多家产再厚势威再大,没有人都是空的。有人才有盼头,人多才热热闹闹;我能受狱牢之苦,可受不了自家屋院里的孤清!”
鹿子霖雇回来刘谋儿不久,又雇来一个年轻长工就有图得几分热闹的意愿,因为刘谋儿毕竟老了,寡言默语手脚迟钝而掀不起热闹欢蹦的气氛来。新雇佣的年轻长工正好弥补了这种缺陷。鹿子霖对小长工说:“地里活儿紧了你给刘叔帮帮忙,没啥紧活儿你就引上娃娃耍,甭把娃娃跌了摔了就行了。”小长工就引着鹿子霖的宝贝蛋儿孙子玩耍。鹿子霖从联上回到屋里,往往跟小孙子和小长工玩得忘了长幼主仆。小长工是渭北高原上的人,一口奇怪的发音让鹿子霖听来十分开心,小长工把“重”说成“冲”,把“读书”说成“头失”;更使他莫名其妙的是,小长工把“狼”叫作“骡”,而又把真正的“骡”叫成“却”等等等等。鹿子霖一个一个名词跟着小长工学着念着,常常笑得前俯后仰,像跟着洋人学洋话一样,傍晚时屋院里就掀起活跃的声浪。鹿子霖对小长工唯一不满意的一点,是这个小家伙时时处处对他表现的那种巴结讨好,以至自作自践的神气,于是正言厉色说:“该做活你做活,该吃饭你咥饱,该哭你就哭,该笑你就笑,该骂你就畅快骂,从今往后不准你尽给我说骚情话!”小长工反而愣呆住了,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个小长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