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嚎激起的不是同情而是更高涨的愤怒。
鹿子霖站在台阶上对身旁的白嘉轩说:“兄弟要去仓上,得先走一步。”狗蛋被人拖回家就再没有起来。
他先被团丁用枪托砸断了一条腿,接着又被刺刷抽得浑身稀烂。时值热天,无以数计的伤口三几天内就肿胀化脓汇溃成脓血,不要说医治,单是一口水也喝不到嘴里,他发高烧烧得喉咙冒火,神智迷糊,狂呼乱叫:“冤枉啊冤枉!狗蛋冤枉……我连个锅底也没刮成就……挨了黑挫……”村里人后来听不到叫声,才走进那幢破烂厦屋去,发现他死在水缸根下,满屋飞舞的绿头苍蝇像蜂群一样嗡嗡作响。
小娥的境况好多了。她拖着浑身流血的身体挪回窑洞,鹿子霖当天晚上就来看护她。
鹿子霖在炕边伏下身刚叫了一声
“亲蛋蛋呀”,小娥就猛乍伸出手来抓抠他的脸。
“甭抠甭抓。”鹿子霖抓住她的手腕说,
“留下大这一张脸还有用场。”小娥挣脱手,还要抓要抠:“我给你害得没脸了,你还想要脸?”鹿子霖镇定地说:“你没脸了大知道。大这张脸再抓破了咱们就没有一张脸了,也就没人给你报仇了。”小娥冷笑着说:“给我报仇?凭你?你先说说让我听听你咋么着给我报仇?”鹿子霖说:“你先看病养好身子再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说罢就伏在小娥脸上哭了:“你挨了刺刷受了疼我知道。可你不知道白嘉轩整你只用三成劲,七成的劲儿是对着我……人家把你的尻子当作我的脸抽打哩!”他终于使小娥安静下来,留下一把银元:“你明日就去看伤。甭怕人七长八短咬耳朵。人有脸时怕这怕那,既是没脸了啥也都不怕了,倒好!”小娥第二天一早走过白鹿村村巷又走进白鹿镇的街道。
她什么人也不瞅,任凭人们在她背后指指戳戳窃窃私语,真的如同鹿子霖大说的没脸了反倒不觉得胆怯了。
她走进白鹿中医堂坐到冷先生的当面。冷先生瞅她一眼既不号脉也不察看伤势,开了一个方子递给抓药的相公,又对小娥说:“大包子药煎了内服。小包子药熬成汤水洗伤,一天洗三回。”小娥关了窑门脱得精光,用布巾蘸着紫黑色的药水往脸上身上涂抹,药水浸得伤口疼痛钻心。
晚上,鹿子霖虔诚地替她洗刷伤口,她又感激得想哭。三天以后,大大小小被刺刷扎破的伤口全都结了痂。
七天以后,那些疤痂全部脱落。半月以后,她的脸颊和身体各部位的皮肤又光洁如初。
大约是冷先生的药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