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先生吟诵至此,热泪涌流,转过身扯开步径自走了。
日暮时分,朱先生走到一条小河边,隔水相望,那边已是穿着清家服装的兵勇。他走过木板吊桥,就被兵勇们截住,喝问不止。朱先生放下肩头的褡裢,取出一方纸呈给兵勇们的头目,那是方升当巡抚时亲笔题赠给他的一帧条幅:学为好人。朱先生考中头名举人那年,曾经连续三次婉言辞谢了方巡抚提拔他的既定公文。方升不仅不恼,反而更加器重他的品格,就择取朱先生覆信中的一句话“孺子愿学为好人”题书回赠。这帧条幅现在成了通行证,在剑拔弩张的两军对垒中显示奇效,兵勇们既不放心又不敢得罪他,于是就把他带有强迫性地弄上汽车。朱先生真的闻不得汽车的汽油味儿,一路上吐得搅肠翻肚。
方巡抚在他的行营里接见了朱先生,并备下一桌丰盛的晚餐,朱先生却远远坐着不上餐桌。方巡抚谦和地说:“先生屈就便餐。待我平定逆贼收复西安之后,再请先生。”朱先生摇摇头,仍不动身。方巡抚问得紧了,朱先生才说:“我害怕。”方巡抚问:“这里就你和我,怕什么?”朱先生嗫嚅道:“我没见过你的这身打扮。我看见你这一身戎装就好像看见了白刀子进去红刀子拔出。我害怕。我一害怕就吃不进饭。巡抚你脱下征衣穿便服吧!”方巡抚听罢哈哈大笑:“哎呀先生!不瞒你说,我从陇西起身时把便衣全都烧了。好!今日我破例一次。”说罢便脱下戎装。朱先生这才坐到桌前说:“这才像个人了。”
席间,朱先生一双筷子只搛素菜,不动荤菜更不动酒,见方巡抚刚放下筷子,便从褡裢里掏出一只瓦罐,把盘中剩下的荤菜素菜倾盘倒进瓦罐里去。方升皱了皱眉问:“先生,你……”朱先生憨憨地说:“我把这些好东西带回家去,让孩子尝尝。”方巡抚惊问:“何至于此?”朱先生说:“天下大乱,大家都忙着争权逐利,谁个体恤平民百姓?我今日专程求恩师讨活路来了。”方巡抚顿然激愤起来:“先生为关中大儒,既已困拮如此,百姓更是苦不堪言。我正为此披挂戎装,平叛讨贼,重振朝纲,百姓正翘首以待。”朱先生模棱两可地问:“你能平定关中,我深信不疑。武昌呢?湖广各省呢?谁去平叛?”方升说:“我为清臣,誓为朝廷尽忠。我丢掉的江山,由我收回。至于武昌湖广,那非我辖地,鞭长莫及。”朱先生笑说:“一树既老且朽,根枯了,干空了,枝股枯死,只有一枝一梢荣茂,这一枝一梢还能维系多久?”方巡抚听了,警惕地打量着朱先生:“先生是……替叛贼当说客来了?”朱先生坦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