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三百余老兵,叔叔完全可以撤退。哪怕象吴争一样,渡海回绍兴,以叔叔的官阶,想必定会受监国殿下重用。有这三百余老兵,最多三个月,叔叔又能组建起一支五、六千人的军队。可叔叔不肯撤,他决意以身许国,与城共存亡。吴争以为,叔叔当时心中所思所想,绝对不会是想护佑这个千疮百孔的朝廷。吴争以为,叔叔无非是想为嘉定城中,那些故土难离的绅民,尽绵薄之力。”
说到最后,吴争哭了。
没有人去指责吴争的失态和无状。
钱肃乐缓缓端起桌上酒碗,起身举碗遥敬,然后将碗中酒洒在地上,疾呼道:“壮哉吴总兵!未曾与吴总兵在阳间谋一面,是为肃乐此生最大之憾事。”
他将碗置于桌上,对吴争道:“吴总兵求仁得仁,虽死犹生,可你,却枉顾为臣之道,言大逆之事,与汝叔不可同日而语,若非今日有言在先,钱某必将你绳之于法。”
吴争此时已经看淡,虽说前生敬仰钱肃乐为抗清名人,但理念不同,不可强求。
吴争说了四个字,“愚忠之人。”
钱肃乐大怒,吼道:“黄口小儿,可知何为愚忠?”
吴争平静地回答道:“忠于一家一姓者,是为愚忠。”
“你……!”钱肃乐被气得一时语塞。
吴争道:“士之才德盖一国,是为国士。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国士与匹夫,都没有说到要忠于一姓。钱大人饱读诗书,想必不会不懂此中深意。”
钱肃乐如同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盯着吴争。
张煌言长叹一声,起身向吴争长揖道:“煌言窃以为,令叔吴总兵之死,是为殉道,血溅轩辕,他以鲜血和性命惊醒世人,激励天下义士反抗满清。所谓闻道不分先后,吴争,愚兄受教了。”
吴争愕然,下意识地回礼。
张国维入神地注视着吴争,完全不顾忌自己的形象。
朝闻道夕死可矣!
张国维一直以为自己从弘光朝灭亡之日,心已死。
我本有心杀贼,无奈乏力回天。或许这就是张国维自己对自己的盖棺定论。
弘光朝,百万大军说灭亡就灭亡。
清军一路南下,明军一路南撤。
连个象样的胜仗都没有。
以至于,听说吴争杀了一百多鞑子,就将此视为南朝最大的胜利。
好不容易拥立起鲁王监国,却不想大权旁落不说,内斗不止。